第三十三章 视民如草芥
“你总跑来宫中做什么, 如今局势, 你便是住在宫中也无用。陛下有意抬举端王, 此时更不应乱，老老实实当你的瑞王, 莫要生事。”比起急的上蹿下跳像只猴的儿子，贤妃非常淡定，每天吃斋念佛, 过的可安稳了。
譬如此时，戚皓从宫外来寻她，她不紧不慢的为戚皓煮茶，还能慢条斯理的安抚戚皓，与眼前急的双眼泛出血丝的戚皓完全不同。
戚皓最近急得上火，嘴角长了个火疖子，说话都疼。
见贤妃还劝他老实呆着，他心里更是难受，含糊说着埋怨的话，“阿娘，不是儿子沉不住气，是戚晟当真可恶！咱们在清水县的人折了一波接一波，叫儿子怎能不气！”
贤妃闻言，垂眸莞尔，手腕转动，一点点碾碎茶叶，轻微细碎的声音在她手下响起。
像是人无力的哀嚎，随着她的微微用力，变为粉末。
“曦儿，煮茶需要耐心，去粗取精，方可烹得一壶好茶，但不管原料有多好，若火候不对，茶便毁了。端王看似风光，可他如今是被陛下架在火上烤，只需要再添一把火，就可以毁了他。”
贤妃说着，嘴角笑容一直没有落下，手上也慢条斯理的继续煮茶的步骤。
戚皓听的入迷，看的也入迷，半晌才拱手相问，“儿子愚钝，请阿娘明示。”
“清水县的人被挡住，不一定是端王的人动手。”
“不是戚晟？那能是谁？难道是护国？不可能，护国她怎么能有那本事，估计此刻她正在护国城内等待道观建成，好早些回京城来，不必在外面受罪呢。”
“咱们派去的人，除了第一波自绝外，其余人多是查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递上来后，才失去音讯，不是阿娘瞧不起贵妃母子，只是他们没本事将一地治理的如同铁桶一般。”
贤妃早就察觉清水县不对劲了，因为她曾与清水县的山匪有所来往，在她印象中的清水县，绝不是现在的模样，想要从乌龙寨劫人出来，也没有现在这般困难。
正是因为有来往，她才会知道端王疑似在乌龙寨买了个良家女，可惜之前乌龙寨的人十分谨慎，与各方势力有所交集，让她没能查清楚，甚至没能拿到确凿的证据。
“阿娘的意思是，有人在帮戚晟！”
戚皓猜测的话语一说，贤妃被气的笑容一僵，所以她生的儿子到底为什么会这么笨？
平时看着也挺好，栽赃陷害的手段玩的不错，为什么一涉及到动脑子的时候，就不行了呢？
贤妃干脆公布答案，“是护国，乌龙寨被史三娘子带人剿了，现在清水县是她的地盘，比起端王，她是更可怕的敌人。”
戚皓下意识露出一个绝不可能的表情来，他对戚忆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在护国寺山上，他救下了被刺杀的戚忆，戚忆柔柔弱弱的被史傲君护着回京城。
说他柔弱的妹妹非常有手段，比端王更难对付？戚皓根本无法相信。
贤妃倒是对此接受良好，“阿娘同你说过许多次，不要小看任何人，更不要被女人蒙骗。”
“护国还未及笄，而且她在宫中多年，从未见过她……”戚皓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在他心里，戚忆就是个普通公主，如果戚忆没有牵扯到护国寺刺杀一事中，他甚至想不起来戚忆的样子。
“谁不是在宫中多年，又有谁能说自己看透了另一个人？曦儿，你是我的儿子，我决不允许我的儿子，被别人踩在脚下。”在贤妃看来，儿子只是让她获得最后胜利的工具。
所以虽然这个工具不太聪明，但她也没想过要换，没办法，谁让她只有这一个工具呢。
“阿娘对儿子真心以待，儿子以后若能登基，必定会奉阿娘为太后，听阿娘的话！阿娘，清水县若是动不得，那该从何处接着查呢？”
贤妃听着儿子的花言巧语，笑的不行，但再开心的笑，也没有影响她的手，她手上动作不紧不慢，一点点的筛茶。
她的手就像她的心，一直很稳。
“去护国，拉拢薛家。我要让贵妃知道，谁的儿子，更得人心。”
说来也巧，戚忆前一天晚上才说要帮瑞王一把，第二天她就收到清水县传来的情报，说瑞王的人往护国去了。
算算从京城到清水信息传递的速度，戚忆有些无趣的将清水县的信放在桌面上，同贾淑容说道：“我以为瑞王能沉住气，没想到，端王才刚被架上去，他们就坐不住了。”
贾淑容手持团扇，摇晃间微风拂面，带走了燥热，只余下一片清凉，屋中凉气十足，解了酷暑。
她移步桌前，拿起信，大略看了一遍，摇了摇头，道：“想必是端王与钟氏女的婚约定下不久，瑞王便坐不住了，早听闻瑞王性急，果真如此。”
“没想到贤妃也没劝住瑞王，不过倒是方便了我们动作，清水县太小，有些东西不好布置。阿槐呢？”
“她说要去亲眼看看薛家的反应。大概是去凑热闹，要我说，如今太子一家已经到地下团聚，薛家能有什么反应，不过是打碎牙齿和血吞。”
戚忆闻言，疑惑抬头，不解问道：“表姐，你好像很讨厌薛家啊。”
之前贾淑容对薛家的印象就只是对四家的印象，没有多少偏颇，现在听她说话，却能明显感觉到贾淑容对薛家的厌恶。
除了太子一事外，似乎薛家也没做别的，想要从龙之功，同时身为太子外家，帮扶太子，其实薛家的选择是没错的。
贾淑容为何不喜薛家？
“不瞒公主，当初陛下一意孤行，想要废除太子，皇后与安乐公主想同薛家一起，与陛下说情，薛家当时装聋作哑不说，太子刚废，薛晓峰便称病离了京城，回护国来了。”
贾淑容说到这儿，眉目一厉，怒上心头，“薛家既然已经选了明哲保身，何故还私藏太子妃与皇孙？甚至还将废太子从流放之地秘密接到了护国，可见他们贪心至极，又想保下家族，又想叫太子起复，可他们从未想过，如果此事败露，会有多少人受到牵连。”
“那些人并不无辜。”戚忆知道，太子私逃是大罪，如果是她，为了保证太孙身上没有污点，肯定会将当初押送太子的人全部秘密处理掉，然后恢复太子的位置。
就算到时太子已经死了，恢复太子之位已经无用，也可以为太孙挣得一个好出身，省的端王瑞王一脉拿此事来攻击太孙得位不正。
薛家肯定也是打着这个主意，只是参与到太子一事中的人，没有无辜者。
“是啊，他们并不无辜，但谁能与薛家对抗呢？像是齐家，不也成了这盘棋中微不足道的小卒？他们被裹挟着，除了死，别无选择。”贾淑容生气，是因为薛家的自大和傲慢。
薛家为了拥有更多权势，设下一盘局，前前后后牺牲了多少人？
他们简直是视人命如草芥！
贾淑容不喜欢这样的态度，这会让她想起当初她请求父亲将西荣之事上报，救救西荣百姓时，父亲的冷漠。
父亲同她说，“死的不过是一群平民，不过是这大局之下无力成为棋手的棋子。”
贾淑容太讨厌这样的话了。
戚忆理解贾淑容的心情，她起身，拍了拍贾淑容的肩膀，安抚她：“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能做的，是不要让被牺牲的‘棋子’变得更多。将那些高高在上的棋手拉入棋盘中，用他们的规则，让他们成为被牺牲的棋子，这是我们要做的。”
贾淑容闭目，平静心中情绪，“是我不对，叫公主费心，薛家的事，公主打算如何安排？”
“你觉得呢？”
“瑞王的人要来护国，人到齐，戏可以开始唱了。不如做一回‘媒人’，叫天造地设之人相遇，薛玟想知道的，让瑞王告诉他。”
贾淑容的意思，是让瑞王的人查到薛家头上，并且叫薛玟知道，瑞王手上掌握了不少齐家之事的真相。
“薛玟不一定有用，不如换薛璋。想必现在，薛璋很想要一个叫薛家能再强盛百年的机会。”戚忆伸手指在信的末尾，“等阿槐回来，表姐帮我同阿槐说一声，叫她带人去清水县接静娴，顺便将端王留在清水县的人清除干净。”
“是。”
徐静娴驾马而行, 一路春景烂漫，她却无意欣赏。
婢女兰香见她一言不发的在前头赶路，有些担心的驱马至前面，喊了一声：“娘子！不如停下休息片刻吧！”
“好！就在前面林子里歇息！吁……”徐静娴拉紧缰绳, 让马慢慢停下, 身后的侍卫与婢女松了口气, 终于从快马加鞭的赶路状态中歇息一会儿了。
马累了, 人也累了。
林子中有一片空地, 想来是往来商旅清理出来的, 正好不远处就有流水潺潺声, 徐静娴翻身下马，放坐骑去吃草喝水, 自己则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拿出水囊，喝了两口, 神情郁郁。
兰香翻身下马，将缰绳拴在一旁的树上, 她的马可不是徐静娴骑得神骏, 不拴着也不会到处乱跑。
她走到徐静娴身前，小心问道：“娘子, 不如生火做饭吧？”
“饿了便做, 不知河中有没有鱼, 我去抓两条回来。”徐静娴没有将坏心情发泄在婢女身上, 甚至还主动揽事做，想以此来逃避心中的烦闷。
兰香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 徐静娴已经走了，她看着徐静娴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娘子这样不行啊, 阿姐，还有多久能到清水县？”另一个婢女梅香过来问道。
兰香看了眼太阳，回答道：“午后吧，过了这片林子，就是清水县了，希望贾娘子能宽解娘子。”
“贾娘子好像没在清水县，在护国城，公主也在护国城，娘子不一定想见到公主。”梅香知道徐静娴的心结在何处，因此说话吞吞吐吐。
她害怕徐静娴因为厌恶端王，所以同样厌恶端王的妹妹，虽然护国公主不是端王亲妹，却与端王同为贵妃名下。
兰香瞪了眼梅香，“你怎么什么话都说？贾娘子向来聪慧，娘子与她最为交好，有贾娘子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梅香嘴上应是，心里却不这么觉得，真能没事吗？贾娘子再与娘子交情好，那也比不上娘子的姐妹啊。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前头有马蹄声，侍卫们警惕的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手放在腰间刀柄上。
兰香梅香两人快速往河边走，直到看见徐静娴的身影，两人才停下。
等她们到徐静娴不远处，马蹄声的主人也出现在路的尽头。
一身红衣劲装，高高束发的少女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她姿态轻松，不像是在赶路，倒像是在马上欣赏路边的风景，十分惬意。
看到来人，兰香轻呼一声：“史娘子！”
徐静娴闻言，举着尖锐的树枝回头，树枝上已经插了一只肥硕河鱼，还在甩动尾巴，河水打在徐静娴脸颊上，像是一滴滑落的泪珠。
史傲君闻声看过去，率先一眼看到了在河中淌水叉鱼的徐静娴，她挥了挥手，“静娴！！”
马上的人笑容灿烂，让徐静娴心情也变好了许多，她学着史傲君的样子，晃了晃手上的鱼，算是回应。
史傲君接到了徐静娴后，两人在外面野炊一顿后，直接往清水县去，到清水县歇脚一晚，第二日便到了护国城。
彼时护国城内多了不少生面孔，大多数是从京城与西荣而来，据说是来找薛家做海上奇宝生意的，还有几个人找到了公主府，说是要做公主府的水晶琉璃生意。
他们看着没有任何异常，但戚忆已经确定这些人是瑞王的人，因为从她这儿买的水晶琉璃摆件，当天就摆在了薛璋的屋子里。
飘絮的情报工作做的当真不错，现在薛家大小事几乎都在她的监控之下，薛家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戚忆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徐静娴到的时候，戚忆正好在同飘絮交流情报，一听说史傲君带着徐静娴回来了，戚忆马上让飘絮去寻贾淑容过来，见一见这位数月未见的好友。
贾淑容想必也是心急，史傲君和徐静娴还没进屋，贾淑容就先到了。
“表姐今日走的可真快，飘絮都没能跟上你。”戚忆调侃道，同时伸手示意贾淑容落座。
贾淑容不好意思的笑笑，她刚走两步，就听到史傲君在屋外喊：“公主！我把静娴带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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