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二六一、己所不欲
曲珣长叹一声，道：“我生什么气呀？我只是可惜我们曲家无福，生不出这样的女儿，也找不到这样的儿媳啊！”
江染霞小脸一红，赧道：“伯伯又拿我取笑。”
曲珣摇头道：“我不是拿你取笑，我是自愧反省啊：天下父母为儿女计，总想替他们遮风挡雨，让他们避过坎坷、绕开艰难，一生平平顺顺，可这世上本就是风雨交加、寒暑交迭，没有经历过那些艰险苦厄的洗礼，便如花圃中的娇花，一旦失去庇佑，再怎样的稀世耀眼，也难逃冰消瓦解的命运。”
他停身望着面前的一片树林，接着道：“怎比得上这些栉风沐雨的大树，倒可顶天立地、傲然于世啊！”
江染霞见他眸色深幽，颇为黯然，忙安慰道：“伯伯多虑了，无星和公子皆是人中龙凤，全在您教导有方。”
“欸！”
曲珣摆手制止道：“以后不许再提‘人中龙凤’这四个字！”
他不满地蹙眉道：“什么龙凤？！连进退取舍都不知，全是这些吹捧之词，纵得他们师心自用、固执偏狭。”
江染霞听他说得愈发狠了，陪笑辩解道：“伯伯也忒心急了，凡事都讲究个循序渐进，无星他们还都年轻呢，待历练时日，自然就好了，哪能一口就吃出个胖子来？”
曲珣破嗔一笑道：“你说得有理，但，为父母者，望子成才，谁不心切啊？”
他转眸瞅着江染霞道：“等将来你有了自己的孩儿就知道喽！”
江染霞听得心头一酸：她此去早已抱定孤守终老的心思，哪里还会有什么孩儿？
她勉强笑着转移话题道：“咱们接着走吧？”
“走？”
曲珣扬眉笑道：“去哪里啊？”
江染霞怔了怔道：“不是要看绝世奇景吗？”
“哦哦哦！”
曲珣笑笑道：“就在此地呀。”
江染霞游目四顾，看了一圈，满是狐疑地回望他道：“这也没见什么特别之处嘛！”
“咳呀！你心急什么？”
曲珣不紧不慢地数落道：“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做饭有个火候，凡事有个时候，该你的福分，到了时辰，自然就在你眼前了！”
江染霞吐了吐舌头笑道：“我还以为来了就能看到呢。”
曲珣瞧着她笑道：“傻孩子，你可知道这世间最美好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啊？”
“嗯——”
江染霞想了想道：“心愿得偿之时。”
曲珣啧啧地点着她笑斥道：“年轻人就是难免浮躁！”
江染霞有些不服气地道：“那依伯伯说，最美好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呢？”
“等待。”
曲珣的眸光在夕阳下闪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他悠悠地接着道：“你相信某些美好的东西会降临，你等着它、期待它，这个过程漫长而充满了幸福。得到，只是一瞬间的事，而等待，会延长和加深这短暂的幸福。”
红日西斜，笼罩在他的衣襟上，将寂寞的雪青色染成一种瑰丽的粉紫。
江染霞的目光停留在这片如幻的色彩上，心头倏动，想起一个人来，启唇欲言，却又忍住了。
这些小动作如何瞒得过曲珣的双眼？
他宠溺地笑道：“明天就要走了，有些话，若此刻不说，以后未必还有机会啦。”
江染霞有些犹豫地抬眸，收到他满是鼓励的眼神，她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忍不住道：“我和公子遭老鼠会追杀，曾经掉进一处山谷，我们一路向外走，后来不小心陷入一个阵法，公子开始以为只是双叠阵，谁知是个双叠转向阵……”
曲珣眸色一深，并没有出声打断，只是收了笑，凝神往下听。
江染霞见他留了心，更努力回忆讲得具体些，接着道：“结果，一时大意，我们走错了门，没有出去，反而进了另一个双叠转向阵，叫什么……三才万象的。”
曲珣闻言双眉微微一蹙，却仍不发一言，认真听她往下说。
江染霞叹了口气道：“公子说这个阵很厉害，他就是算个几年也未必算得出来。”
曲珣点了点头，沉吟道：“以他的能力，要凭空算三才万象叠转，确实过于勉强了。”
江染霞接着道：“不过，后来公子想了个好主意，他说人算不如天算，所以我们干脆去找阵心。”
曲珣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这已不像他一贯的行事了。”
江染霞见他目中颇有赞许之色，心里欢喜，又接着道：“后来我们真的进了阵心，原来这阵的主人竟是一位美若天仙的白发姑姑。”
她说到这里，悄觑曲珣，见他容色平静地等着下文，看不出任何情绪，小心翼翼地接着往下说道：“那位姑姑穿着一身紫色的衣裙，”她点了点曲珣的前襟道，“就跟这个颜色差不多。”
曲珣淡淡一笑，迎着她滴溜乱转的水眸柔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
江染霞边想边道：“我看见她拿着算筹，就问她在算什么。”
“她怎么回答呢？”
曲珣容色仍是平和淡定，只是配合地顺着她的话提问。
“她说……她在算余生。”
江染霞边观察着他的反应边小声道。
曲珣无声一笑，笑意里带着些无奈。
江染霞看不出端倪，只得接着往下说道：“她的屋子里有四幅画，分别是：春樱、夏荷、秋菊、冬梅。每幅画里面都有一个男子的背影，从春天开始，一直到冬天，越走越远。”
江染霞说到此处，不禁有些气馁地一停：因为她发现曲珣的容色始终是古井不波，没有任何起伏变化。
“后来呢？”
见她停下来，曲珣含笑问道。
江染霞只得接着说下去，道：“她本来要把我们拘在阵心陪她一辈子，后来终于开恩出了道题给公子，说公子要是能在一炷香之内解出来，她就放我们出去。”
“哦？”
曲珣终于有了些好奇心地追问道：“她出了道什么题，你可还记得？”
那个算筹摆出的图案江染霞盯着看了几乎一炷香的时间，早已是深入脑海，此刻歪头想了想，笑道：“我记得！”
言罢，她蹲下身，信手捡了个断枝，向阳坡地，积雪早已消融，她便用树枝在地上画出那个图案来，起身悄察曲珣的反应。
曲珣对着地上的图案微微一笑，摇头低喃道：“她还是那个样子。”
江染霞小声试探着问道：“曲伯伯认识这位神仙姑姑啊？”
曲珣毫不回避地望着她笑道：“你既特意讲给我听，想必已确认她与我有些渊源。”
江染霞被窥破心思，做贼般心虚垂首，有些慌乱地道：“我们走的时候她问公子是不是姓曲，公子说他不姓曲，那个姑姑就很是失望的样子，后来，公子说自己有位义叔姓曲，还说自己的奇门遁甲便是得授于这位义叔……”
她说到此处，故意停下来，水眸闪闪慧黠相望。
曲珣淡然一笑，饶有兴致地垂眸看着地上的图案问道：“这道题轻儿后来是怎么解的？”
“啊？”
江染霞一怔，没想到他丝毫不关心那神仙女子的反应，却对柳轻的答案兴味盎然，只得再蹲下身捡起树枝努力回忆着画。
奈何，时日久远，当时柳轻改换算筹动作本来就快，摆好以后她也没来得及怎么细看就走了，所以此刻哪里记得起来？
她勉强画了一部分，也是涂涂改改，最后只得满是歉意地抬头道：“我实在记不清了……”
曲珣弯身看了看，点头笑道：“完全看不懂的东西，时隔那么久能记下这些已是不易，难为你了。”
“曲伯伯，”江染霞站起身来鼓足勇气道，“那位姑姑身子不好，一直在咳血，公子说八成是忧思所致，我猜她一定很是想念画里的那个人，若是能见上一面，或者她就会好了。”
她一口气说完憋在心里的话，如释重负般停声去看曲珣的反应。
曲珣的目光温和平静，始终凝视着江染霞，耐心地听完她所有的话，方才微微一笑缓缓地道：“晨儿对你用情已深，如今你既与所爱之人缘尽两散，何不试着接受他？纵然他非你属意，对你却是一片痴心，只要你肯点个头，他不会计较你爱他多少，必定倾尽一切宠你爱你，这不也是挺好的结局？”
江染霞猝不及防，水眸圆睁，惊讶地呆望着曲珣：她万料不到一向极力促成自己与柳轻，鼓励自己坚强等待、勇敢去爱的人竟会突然提议让自己尝试接受曲晨！
曲珣无视她的神色，依旧是温和平宁含笑相看。
半晌，江染霞才勉强找回声音，万分艰难地道：“曲伯伯，我知道你一片眷爱之心，可是……我心里只有公子，我不能……这样对无星太不公平了……”
她还想努力说些什么，但嗓子发涩，忽然间提衣便要跪下。
“欸——别跪别跪！”
曲珣忙一把扶住她笑嘻嘻地道：“伯伯只是让你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江染霞怔了怔，有些不确定地小声问道：“伯伯的意思是……？”
曲珣笑而不答，只是点了点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衣襟。
江染霞瞬时会意，知道错在自己，但被这般戏弄一通，终究是心有不甘，却又抓不出什么话来反击，一时庆幸曲珣只是存心作弄，并非真的要自己接受曲晨，一时懊恼自己竟然不察之下着了道，又是笑、又是咬牙地擦着泪花，娇嗔顿足道：“曲伯伯这样作弄人真是为老不尊！”
曲珣得逞地哈哈大笑，江染霞还待不依，他却突然收笑正色道：“欸，来了来了！时辰到了，快看这绝世奇景！”
(https://www.yqwxw.cc/html/10312/10312991/1941427.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yqwxw.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yqw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