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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二一六、把酒教爱


柳轻不拦不阻,不愠不恼,只是有些可惜地道:“都砸碎了,我用什么喝酒啊?”

        “喝酒就该用碗才过瘾。”

        曲晨说着,将左手中抓的酒碗摆到桌上。

        他的右手拎着一个足能装百来斤酒的大酒瓮,抬瓮斟满两只酒碗,他坐到柳轻面前,注视着对面的双眸道:“我陪你喝。”

        柳轻淡淡一笑,道:“好,那就四陪三吧。”

        他说着,便去拿自己面前的酒碗。

        四陪三,是他们兄弟之间约定的规则:因为柳轻的酒量比曲晨好,若是两个人喝一样多的酒,那曲晨喝得到量的时候,柳轻还未尽兴,所以,为了二人能同时酒酣,每次对饮的前四碗,都是曲晨喝一碗,柳轻喝三碗,等于让给他八碗的酒量,兄弟两个戏称之为“四陪三”,有时候根据酒碗大小也会有五陪三或者六陪三。

        曲晨伸出手按住柳轻的酒碗,嗓音微哑地道:“从今以后,什么都不要让我,喝酒也是。”

        下午睡醒,他就听到满岛的仆役纷纷谈论:听云少爷向谭先生家递了庚帖。

        曲晨知道,在这件事上柳轻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他让出了他的婚姻!

        形影相伴二十年,曲晨明白婚姻在柳轻的心中是何等重要,他也清楚地知道柳轻对谭菲绯毫无男女情爱。

        他已经没有任何资格要求这位兄长对自己再做丝毫的退让,因为人家已将此生的幸福拱手相让!

        柳轻微笑道:“那你可喝不过我。”

        “大不了就喝醉,”曲晨涩声道,“难道哥还会笑话我?”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热地叫自己一声“哥”了。

        柳轻心头一热,点头道:“好,那咱们就一人一碗喝个痛快。”

        曲晨这才挪开手,端起自己的酒碗,眸色认真地道:“哥,我敬你。”

        柳轻也端起酒碗,双碗在静夜中一碰,二人各自仰头饮尽。

        曲晨放下碗来,又拎过酒瓮给各自加满。

        柳轻摇头笑道:“酒量不好,还只爱拿碗喝。”

        “也就你说我酒量不好,”曲晨不太服气地道,“你去外面问问,能喝过我的有几个?”

        柳轻含笑端起酒碗来略带挑衅地道:“我看你能喝几碗。”

        曲晨毫不示弱地举酒相碰,一饮而尽,满足地大声抒了口气道:“拿碗喝多痛快?你倒是酒量好,这一口一杯一口一杯的,你手不酸我还看着眼酸呢。”言罢,又提过酒瓮添酒。

        柳轻望着眼前的大男孩,感觉仿佛回到了三年多以前他们推心置腹、举酒畅谈的那些日子。

        曲晨添罢酒,忽然抬眸笑道:“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偷酒喝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

        柳轻微带责怨地道:“跟你说拿壶装出来喝,你偏说拿碗舀着喝痛快,结果两个人都喝醉了,被你爹当场抓了现行。”

        想起小时候的调皮,二人不觉相视一笑,又举酒同饮了一碗。

        柳轻放下酒碗轻叹一声道:“后来,罚我跪着反省,你却冲过来非要陪我一起跪。”

        曲晨添完酒,放下酒瓮道:“他们硬说是你带着我偷酒喝,其实那次明明是我出的主意,没道理让你一个人受罚反是我在边上看着。”

        柳轻笑笑道:“我是兄长,你有什么不对的,我不教导你、揭发你,反帮着你一道淘气,自然该罚我。”

        曲晨不以为然地挑眉道:“酒是一起喝的,罚当然要一起受!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扛?还是不是兄弟了?”

        柳轻感动地一笑,举碗调侃道:“所以就跪成难兄难弟了?”

        曲晨轻笑一声,与他相对饮罢,放下酒碗道:“不过我后来才知道,原来你早就在偷酒喝了,只是每次都拿壶装出来悄悄喝,所以才没被发现。”

        柳轻摇头笑道:“我也以为天衣无缝,可这世上有什么事瞒得过你爹?中秋那晚你也听见了,他早就知道,一直不管我,想是因为我每次偷得少,也没有那么明目张胆。”

        提到中秋,曲晨又想起那个让自己伤痛无措却不舍放开的人儿,不由垂首无声:他知道自己有多自私——用别人的痛苦去赌自己未来的幸福,可是,他已无法回头、无法放弃,只能昧着良心一意孤行。

        柳轻看得出曲晨的挣扎和内疚,他亲身经历过那样的心不由己,明白那种矛盾和痛苦是如何催心折魄,柔声道:“好好待霞儿,不要再伤害她,她在这世间无依无靠,所能倚赖的就只有你对她的宠爱了。”

        曲晨闻言抬眸道:“对了,一直没有机会问你,不是说她家在苏州吗?怎么你去送了一趟,就成了‘父母双亡,无家可归’呢?”

        柳轻长长叹了口气,拎过酒瓮来边添酒边道:“这丫头心性高,不愿受人怜悯垂恩,她家虽然是在苏州城里,但却已无她容身之地。”

        他说着,举酒邀饮,与曲晨又尽一碗,方才娓娓把江染霞的身世转述了一遍。

        残月如钩,星汉如流。

        一个且说且饮,一个且饮且叹。

        听到那嘉禾县的妇人设计令江染霞亲手给自己临产的母亲喂食黄芪鸡汤,以致她母亲一身两命惨死在产褥之上,曲晨忍不住拍案大怒道:“毒妇!这世上怎么有这么恶毒的女人!”

        柳轻低声叹了口气道:“是啊,我也没想到人心之恶竟能至于此。”

        曲晨恨恨地道:“难怪那天说着唐家的事,她忽然没头没脑问了句黄芪鸡汤,恐怕她是到那时候才知道她母亲的真实死因。”

        柳轻黯然道:“早知道她是因何而问,我当时宁可不说,也比让她归咎于己,自伤自苦的好。”言罢,端起酒碗来默默饮尽。

        曲晨见他喝了,也举酒自饮,忽然道:“嘉禾县又不远,既然知道这等血海深仇,你怎么不带她去报仇啊?”

        “我问过她,”柳轻垂眸看着空酒碗幽幽地道,“她说不必。”

        “她说不去你就不去啊?!”

        曲晨激愤地道:“弑母之仇!不共戴天的!”

        “无星!”

        柳轻蓦地肃容抬首道:“你要和霞儿相伴一生,给她幸福,就一定要学会尊重她的选择,而不是替她去做任何决定,或者强迫她按照你的意志行事。”

        曲晨被他眸中难得一见的威严所慑,顿时弱了气势,讷讷地道:“我……就是觉得她是不是怕麻烦你,所以才说不去。”

        柳轻抓过酒瓮倒酒,放缓语声道:“霞儿的心性你难道不知?她想做的事,没有人能拦得住,就算她无法独立完成,也会借助一切力量来达到她的目的,不会怕麻烦谁的。况且,她武功虽远不及你我,但是对付几个家丁奴仆早已是绰绰有余的。”

        曲晨苦恼地挠着头道:“有时候我真是搞不懂她,这样的深仇大恨怎么都能忍下!”

        柳轻柔声道:“我一开始就说过:你若真心属意于她,当知她、懂她、敬她、重她。知她懂她,你现在或许还做不到,但你可以从敬她重她开始。”

        “我还要怎么巴结她啊?!”

        曲晨委委屈屈地道:“看见什么好东西,我第一个想到她,前些日子,我每天到镇上去逛,变着法地买好吃的、好玩的哄她开心,结果呢……”

        他嘟囔道:“马屁拍在马腿上。”

        柳轻低低叹了口气道:“无星,你要用心去学习怎样爱一个人,不是拼命把你想给的东西塞给她,而应该努力把她想要的送到她手里,霞儿她又不是小孩子,你别总想着巴结她、哄她,要全心全意地关注她,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知道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能让她动心的东西是金钱买不到的,唯有用心!”

        曲晨有些抓狂地道:“我也想知道她到底要什么啊!可是这也太难猜了!”

        柳轻伸手去拿酒碗,淡淡地道:“那是你用心不够。”

        曲晨不服气地道:“那你说,她现在最想要什么!”

        柳轻没有回答,向他举起手中的酒碗,曲晨抓起自己面前的酒碗,咕嘟咕嘟仰头喝了个底朝天,放下来等着答案。

        柳轻缓缓饮尽甘醴,放下碗来,遥望着银河霄汉,有些失神地道:“安静的关心。”

        “安静的……关心?”

        曲晨努力消化了半天,终于还是认输地问道:“这是个怎么关心法?”

        柳轻没有回答,只是伸手轻叩了两下自己的酒碗,曲晨会意,抓过酒瓮来乖乖加满两只碗。

        二人对饮一碗,柳轻方才接着道:“不打扰她的生活,但又要让她感受到你的关心。”

        曲晨蹙眉道:“不打扰她的生活我明白,就是不出现在她面前嘛,她现在看到我也不会有好气,我当然也不敢去她面前讨嫌,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让她感受到我的关心呢?”

        柳轻没有接话,只是对着自己面前的酒碗递了个眼色。

        曲晨忙又倒酒,二人再饮一回。

        柳轻放下酒碗道:“所谓关心,并不是要送多少东西给她,可能是帮她修掉院子里长得碍事的一根枝条,也可能是替她把拿不顺手的一样东西换个位置,这些都是要花心思去看去想的,没有人能告诉你具体该做什么。”

        曲晨气馁地道:“可我就是看不出来啊!这到底要怎么看出来嘛!”

        柳轻不搭茬,只是静静地望着自己面前的空碗。

        曲晨忙自觉地倒酒。

        二人又干了一碗,柳轻才轻叹道:“总是你一向用心不够,所以才不知道她需要什么,你可以先从甄嫂那里了解她每日的饮食起居,吃了多少饭,睡了多久觉,睡得可安稳,吃得可香甜。”

        他语声一停,接着道:“恐怕她这些日子不会睡得太好,你去弄些清淡的安神香来,让甄嫂点个香球挂在她床头,不必特地告诉她,她发现了自然会问甄嫂。”

        曲晨喜道:“香球……这个好!”又急切地追问道,“还有什么?”

        柳轻垂眸不应,曲晨已经赶忙抓过酒瓮来倒酒,两人又对饮一碗……

        迢迢河汉,灿灿群星。

        星月之下,声声低语。

        夜已深寂,酒已半空。

        对面的大男孩终于不胜酒力沉沉睡去,年轻的脸庞上还带着一丝孩子般纯真的笑意。

        柳轻机械地一碗一碗地添酒,再一碗一碗地饮尽。

        他一点醉意都没有,反而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把自己知道的那丫头所有的喜恶都说了,感觉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挖干净了一般,身体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

        他并不想把自己灌醉,只是要用一些东西来填满自己空洞的躯壳,好让自己继续留在这个寒冷的人间。

        但,一碗一碗地填真的有点手酸!

        他终于不耐烦地一把拽过酒瓮,举起来对着倾泻而出的琼浆大口大口地痛饮。

        醇浓的液体疯狂地涌入他的身躯,令他有一种说不出是痛苦还是愉悦的窒息感。

        就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那激流涌动的江底,那些灌入躯壳的液体疯狂地吸走他的体温,让他更像是一具真正的尸身。

        她曾说:死有何难?不过痛苦一时便可了结。

        如果那时她没有救起他,现在就不会为他痛苦了。

        傻丫头,他们说得对,你不该捞活人,你捞了一个恩将仇报的书生还不知悔改,再捞回来一个伤你负你的无情无耻之徒,这下你可要长记性了吧?

        黑暗,死一般的黑暗。

        黎明之前的夜最黑、最冷、最绝望。

        不是所有的等待都能守到云开日出的,有些等待,注定会消逝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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