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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二一〇、是还非让


狂风骤起,呼啸而至。

        柳轻和曲晨全神贯注在僵持之中,猝不及防,再要有所反应,哪里还来得及?

        暗夜之中,只听两下响亮的掌掴声,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应声倒地。

        柳轻拿捏不住,箫剑脱手落地,却不敢捡,忙就势一翻,爬起身来跪倒在地,忍着颊上的痛楚惶然低首道:“爷爷。”

        曲晨身未着地便已拧腰跳起,目触来人,顾不得半边脸火辣辣的疼,也慌乱跪地,垂眸小声道:“师父。”

        来的正是柳自如!

        两个人皆是自觉心虚,都不敢抬头,只听得夜色中传来一声怒喝:“都给我跪着!不把话说清楚谁也别起来!”

        余音犹在,风已四散,黑夜又恢复了宁静。

        两个人远远地并排跪着,谁也不敢起身,脸上的巴掌印滚烫地烧灼——出世至今,柳轻和曲晨都是生平第一次吃耳光。

        柳自如年事虽高,却没有曲珣那般不愠不火的好脾气,兄弟两个若是淘气捣蛋,他是会用武学修行来施惩的,甚至,曲晨因调皮过分,还被罚过各种残酷的虐练,但他从没有这样直接出手打过人,而且是打了脸,可见这次是动了真怒!

        这兄弟两个对柳自如皆是心存畏惧,此时此刻哪敢有丝毫违逆?纵然心头不忿,都觉得他委屈了自己偏袒了对方,也只有乖乖闷头跪在原地,各自对着眼前的地面,谁也不肯先出声。

        秋夜,涛声悠缓,偶然夹杂着几声秋虫无力的低鸣。

        周围被剑气和内力放倒了一片的琼花树,犹在地上轻摇着枝叶。

        终究是柳轻心性沉稳,跪得片时,已渐渐冷静下来,脸颊上的疼痛将理智拉回身躯,他这才意识到:就在不久前的那一刻,此处险些上演兄弟相残的惨剧!

        这样的认知让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他在做什么?他竟然起念要杀这个二十年来亲若手足的弟弟!

        那年他五岁,曲珣抱来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对他说,从今以后这就是他的弟弟。

        父亲也说:为父与你曲叔叔虽无从小一起长大的福分,但自结义以来胜似亲生兄弟,这孩子无父无母,孤苦于世,为父希望你也以待亲弟之心待他,你们两个一同长大,和同胞手足是一样的。

        后来,父亲过世,师娘又即将临盆,曲珣不忍他年幼独居无人照顾,便将他挪去曲家同住。

        从那之后,他与这个弟弟同桌吃饭,同屋睡觉,真的好似一母亲生般!

        但凡曲晨有的,曲珣也会同样给他一份,而这个弟弟虽然自小跳脱不羁,有些霸王脾气,对他却是十分敬重信赖,成天形影不离地跟着他转,得了什么好东西,第一个会与他分享,心里有什么话,也会第一时间跟他说,哪怕做了什么坏事、闯了什么祸,明知道会被责骂,也要讲给他这个哥哥听。

        他还记得:春天,他们一起踏青习剑,夏天,他们一同入海逐浪,秋天,在落叶飘零中拆招悟招,冬天,围在炉火旁习字念书。

        他还记得那个追在自己屁股后面“哥,哥”叫着的小男孩。

        他还记得那个跟自己一起淘气使坏,最后因为年幼逃过惩罚,却勇敢地跪到自己身边陪他一起受罚的小男孩。

        他还记得曾经无限憧憬地说:“哥,将来咱俩要是能娶姐妹俩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不分开了!”的小男孩。

        后来,他过了加冠之礼,曲珣认为他已经成年,应该拥有自己的居所,以便慢慢学会独立,所以才将漱雪斋收拾一新,作为成人礼送还给他。

        结果,他挪了过去,曲晨也跟了过去,可以说除了睡觉回家,简直就把他的屋子当作自己的一般,时时刻刻都黏在那里。

        再后来,这小子武功长进了,渐渐不肯伏小叫他“哥”了,时常平起平坐地唤他“听云”,但他知道,这小子心里对自己还是一样的。

        可是,这一次回岛,曲晨至今还没踏进过漱雪斋一步——他每日愁绪凌乱,竟到此刻方觉!

        有多久没有听到这小子唤自己一声“听云”了?

        只在中秋之夜才唤过他一声“哥”。

        “但凡有些产业的人家,兄弟阋墙骨肉相残的还少吗?便是穷苦人家,为了一房一瓦相恶相杀的也是常事。”

        柳轻心头一阵锥痛:是啊!刚才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一幕“兄弟阋墙”、“相恶相杀”吗?

        自己明明在一开始就看到了今日这万劫不复的境地,却仍一步一步放任自己沉沦其中,非但自己心痛神伤,还要让那两个人一起陪着自己备受煎熬!

        柳轻颓然阖眸:曲晨说的没错,他先爱的,自己明明知道,却还是动了心,既然自作孽,那就该自受罪,可是贪心和自私却令妄念横生,非但害了自己,也误了别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难道不是自己吗?

        “譬如我和听云,虽不是亲生兄弟,但自小一处长大,也和亲手足是一样的,我们就从没有争过什么!”

        柳轻还记得当时曲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自己的目光是如此温暖如此信任——是的,他从来没争过,他爱得那么简单明了,是自己卑鄙无耻地辜负了他的信任,夺走了他的幸福!

        干涸的双眸一阵酸疼,但相比胸口的绞痛已算不得什么。

        柳轻忽然好怀念:那个晴阳万丈的早晨,江染霞扶着他们的肩膀,晃着双脚坐在玉箫上,吱吱喳喳地和曲晨磨着牙。

        那时候,自己不是曾想过:他们三个就那样和乐融融地相伴一世该有多好。

        全都是他自己!

        是他一手毁了本该那般美好的一切!

        他既想要兄弟之情,又想要男女之爱,最后却毁了这所有!

        柳轻缓缓睁开双眸,开口道:“无星……”

        他蓦地停住了,因为发现自己的嗓音异常粗哑。

        曲晨听他开口,冷冷地截道:“曾经有人提醒我:别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和自己的兄弟单独相处得太久。我还不信,我告诉他:我兄长襟怀磊落,自牧守礼,不会那样的。”

        他鄙夷地一笑道:“我真傻!”

        柳轻没有申辩,也没有反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住因心头刺痛而紊乱的呼吸,放柔声调道:“无星,你还记得那天唐家的船走了之后,你和霞儿说过什么吗?”

        不待曲晨接话,他就自顾自地继续道:“你说:我们虽不是亲生兄弟,但自小一处长大,也和亲手足是一样的,我们就从没有争过什么。霞儿对你说:兹甫让国、子鱼还国,倾一国之贵也能尽让,千秋万载也就这一例,似我们这般的情分,便是嫡亲兄弟若能如此也可称世间难得,故而更加可贵……”

        “可是我不想让!”

        曲晨恨声打断道:“我爱她!我先爱的!该让的是你!”

        “我没有要你让。”

        柳轻缓缓转过头,迎向他满是怨怼的双眸,诚恳郑重一字一顿地道:“是我还,我把她还给你。”

        他苦苦一笑:他根本配不上这个“让”字——属于他的东西才能叫“让”,本就不是他的,那只能叫“还”。

        曲晨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由愣怔无声。

        柳轻望着他的眼睛,语声格外喑涩地道:“你说得没错,你那么信任我,把自己心爱的女子托付给我照顾,我却……不知廉耻地毁了你的幸福……全是我的错,你要恨就恨我吧!霞儿是无辜的,她从小到大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爱护她,不要再伤害她了,她性子烈,我怕她……”

        他陡然住口,不愿再提今夜发生的不堪之事。

        曲晨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驴脾气,如今见柳轻容色诚恳,语声悲凉,又以“不知廉耻”那么重的词来自责,心下已生了不忍,况且,他怎会看不出柳轻与江染霞才是情愫互生?但他无法遏制自己对那人儿的一片痴心,他不想放弃,他总觉得自己可以赢得那颗芳心。

        “哥,”曲晨软下口气略带哀求地道,“我知道从小到大你都让着我,你就再让我这最后一次,从今往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让着你,好不好?”

        “只要能你好好待她,给她幸福,我别无所求。”

        柳轻言罢,认真地注视着曲晨——他想替那丫头要一个承诺。

        曲晨一愣神,随即会意,忙抬手发誓道:“我曲晨对天发誓,今生今世一定好好疼爱江染霞,绝不让她再受半分委屈!”

        柳轻欣慰地一扬唇,点头道:“好!你放心,给我点时间,我会了断一切,绝她心念。”

        言罢,他站起身走到曲晨面前,伸出一只手来道:“话说清楚了,可以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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