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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一一六、喜事情深


柳轻回过神,起身相迎,宋娘子也抱着娃儿跟过来。

        江染霞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将纸包往桌上一放,笑道:“药配齐了。”

        柳轻上前打开纸包,见药品无误,遂点了点头,对宋娘子叮嘱道:“这些药煎汤熏洗,先用上三日,若仍无效……我再想办法。”

        宋娘子将手里的孩子重又交给鲁大娘,上前深深施礼道:“多谢公子赠药施救!”

        柳轻不便出手相扶,忙偏开身子不受这礼,愧然道:“我学识有限,此方也未必奏效,岂敢担一谢字?若耽误病情,请勿见责才是!”

        江染霞也上前扶道:“姐姐快别多礼了,煎药要紧。”

        宋娘子仍想说些感恩的话,奈何孩子又哭闹起来,只得回身去抱。

        这一边,江染霞收拾了笔墨跟着柳轻出屋而去。

        院中的老夫妇两个见他们出来双双施礼相谢,柳轻忙上前扶住,柔声说些宽慰之词。

        辞别出院,二人走到马车前停身,不约而同地转头相望张口欲言。

        柳轻宠溺一笑道:“霞儿先说。”

        江染霞笑道:“公子,咱们把车上的东西都留给他家吧。”

        柳轻颔首道:“正该如此!”

        她所出之言,正是他欲语之意,这便是心有灵犀吗?

        江染霞跳上马车往下递东西,一旁看热闹的邻居见状也都纷纷上来帮忙,七手八脚地把东西搬进宋家的院子。

        宋家娘子抱着娃儿出来相送,见这般情景忙拦道:“这可如何使得?!这些全是老树村的乡亲送给公子的心意。”

        江染霞在车上笑道:“姐姐不必客气,我们没锅没灶的,要这些也无用,不如姐姐权且收下,我们这几日便蹭你家的柴灶搭伙吃一口倒好。”

        一时间拦截不住,除了几个烙饼和一盒糕点被江染霞留下来,其余的全都搬进了宋家的小院。

        宋家娘子感激万分,将手中的娃儿放在马车前面,按着给他们磕头。

        这边二人正忙着过去扶,路口忽然一阵骚乱,带头进来一个中年汉子,恭恭敬敬地向柳轻行了一礼道:“大家听说云公子要在我们村义诊,特地将村里的一间空房收拾出来给公子下榻,请公子勿嫌简慢。”

        柳轻意外地一愣,道:“这如何敢当?”

        那汉子道:“公子为我们辛苦受累,我们无可回报,只能做这些小事聊表心意。”

        言罢,他挥了挥手,后面跟着的人里跑出来两个小子帮着牵马拖车。

        一时间众人簇拥着柳轻和江染霞一路向住处而去。

        离着不远,有一个碎石圈出来的小院,里面一座木屋看着倒是宽绰,众人在边上空地拴好车马,那领头的汉子引着二人往院里去。

        推门进屋,里面坐了三四个妇人正在说笑,见他们进来,忙都起身相迎。

        领头的一个妇人笑道:“都打扫过了,二位看看可还有不合意的地方。”

        屋子是一个套间,进门堂屋正中摆着桌凳,虽是旧的,也不成套,但却齐整干净,东边垂着布帘,领头的妇人带着他们挑帘进去看,里面原是个大统屋,此刻在中间钉起一幅大布帘子隔成了两半,每边都摆着一张窄榻,和一些简单的日用之物,床榻虽旧,但枕头被褥都是簇新的。

        那领头的妇人絮絮地道:“这里原是我们村一个孤老太太住的,年前没了,屋子荒下来不久,收拾下还勉强得用……”

        她顿了下解释道:“老太太望八十的寿数,是寿终正寝,二位可别介意。”

        江染霞笑道:“哪里话?我们刚好沾沾老太太的寿。”

        那妇人歉然道:“仓促之间各家只凑了这些东西出来,若是缺什么可要跟我们说。”

        江染霞道:“这就已经很好,实在是太打扰各位乡亲了。”

        那妇人又领着他们回到堂屋,指着那领头的汉子道:“有什么事就找我们当家的。”

        那汉子起身拱手道:“我叫汪大有,是此处里正。”

        柳轻上前见礼道:“原来是里正大人,草民失礼了。”

        汪大有赶忙扶道:“公子不必多礼,公子仁心施术造福乡里,我等实在感激不尽,如此简慢已是于心难安。”

        几人又客气了一番,方才纷纷告辞离去。

        众人一散,江染霞才长出了一口气,垮下小脸儿道:“公子,你饿不饿?”

        这么一折腾,天已全黑,早过了晚饭时辰。

        柳轻中午只吃了半顿饭,此刻自是饥肠辘辘,笑道:“把车上的糕饼点心拿来吃吧。”

        二人推门出屋,正见鲁大娘手里挽着个篮子快步走来,只得停步迎她进院。

        鲁大娘笑着道:“宋家娘子又要带孩子又要侍候公婆抽不开身,让我帮忙把饭菜送来。”

        江染霞讶然道:“我不过随口一说,她怎么还紧赶着做了送来呢?”

        鲁大娘一边向屋里走一边道:“她说中午就扰了公子吃饭,想必现在早饿了,若因此熬坏了身子,岂不成恩将仇报了?”

        柳轻面有愧色地道:“我才疏学浅,所开之药也未必见效,何谈有恩?”

        鲁大娘进了堂屋,将篮中饭菜一一摆到桌上,笑道:“公子菩萨心肠,能够这般赶来就是天大的恩情!”

        三菜一汤,并两碗米饭,虽非大鱼大肉,却是料理得极为精细。

        鲁大娘拿开篮子道:“你们快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江染霞坐下捧起碗,问道:“那药可曾用了?”

        鲁大娘道:“我出来的时候刚熬上,还没用呢。”

        “哦……”

        江染霞说着,夹了一筷菜放进嘴里,惊喜地道:“好吃!”扭头对柳轻道:“公子快吃,宋娘子做的菜很是可口!”

        鲁大娘也不急着走,拽过凳子在一旁坐下,略带感伤地道:“但愿能好吧!他们这一家子都是好人,论理该有好报,怎知竟会过得这般艰难?”

        江染霞喝了口汤,道:“对了,宋家娘子还识字呢,倒不像是庄户人家的女儿。”

        鲁大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起宋家的事来:

        原来宋家老头子叫宋铁根,是这里的佃户,夫妻两个到了四十来岁依旧膝下空空。

        十□□年前,江淮一带水灾,有一股灾民经过此地,不知谁家落下一个两三岁的男童,宋家老两口见他孤苦可怜,生了恻隐之心,便收留了他,取名宋喜事,爱若亲生,将其抚养长大,便是今日躺在床上的那个男子。

        宋喜事长到十二三岁,已是格外孝顺懂事,常帮着宋铁根下地干活。

        到了十六七岁的时候,小伙子已经长得高大壮实,一手将佃田的活计包揽下来,不让年迈的宋铁根再下地干活了。

        老两口从未隐瞒过宋喜事的身世,他却仍将二老如亲生父母般侍奉孝敬。

        转眼间,小伙子到了十八九岁,长得结实利落,人又勤劳踏实,街坊四邻无不夸赞,好几家有闺女的也都相中他。

        可是天缘弄人,事情偏就出在宋喜事的孝顺上——他为了多赚些钱让二老晚年过得舒坦,除了打理自家佃田,还常抽空出去帮短工挣钱,帮来帮去,就帮到了本村一个姓余的家里,便是宋家娘子的娘家。

        余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祖上小有些田亩,两个儿子都算勤恳,家业也甚有声色,这宋家娘子是余家的幺妹,名唤余兰,因是唯一的女儿,年纪又最小,故而颇得爹妈宠爱。

        到了十来岁上,余兰更是出落得眉清目秀讨人喜欢,家里人难免就动了些攀高枝的念头,特意请了人来教文识字,想要将她嫁入县城里一个富商之家。

        听说那一家的老爷子见过这余兰两次,也甚为中意,虽未订婚约,却已有了七八分意思。

        命运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转折了——宋喜事在余家临时帮了几次短工,邂逅了余兰,一个十八九岁多情少年,一个十四五岁怀春少女,余家虽殷实,终究也不是什么深宅大院,一来二去便有了月下之会、花前之约。

        宋喜事爱余兰温柔懂事,余兰爱宋喜事善良诚恳,二人情投意合,互许了嫁娶之诺。

        宋家自然千肯万肯,余家哪里愿意?

        媒人刚进门就被赶了出去,余兰的父亲不仅辞了宋喜事的工,还将女儿训斥一通锁在家里,一面又向县里的富商谈议订婚之事。

        余兰听闻父母铁意要将自己另嫁,便逃出家门去了宋家,当晚就薄备婚仪拜堂成亲,等到余家次日察觉找上门来,早已是洞房饭熟。

        余兰的父亲气得不行,直跑到县里去告宋喜事拐带人口。

        宋喜事被差役锁走,余兰一路跟到公堂,在公堂之上不惧不怯为夫伸冤,痛斥父母嫌贫爱富,又咬破手指血书明志。

        当时的县令倒也正直清明,当堂便判宋喜事无罪释放,还对余兰父母一番训诫,这也是当年轰动一时的公案。

        小两口如愿成双,余兰之父一气之下断绝父女之情,一文钱嫁妆也没给,并扬言从此两家永不往来。

        宋喜事和余兰重情轻财,男耕女织,一家四口和乐融融。

        不到一年,余兰有孕,宋喜事心疼她,便不肯让她再做活计,自己一个人更加起早贪黑地做工赚钱。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余兰诞下一个男婴,这原本是件大喜事,谁知娃儿刚过周岁,宋铁根便患了疟病,这一病迁迁延延将近一年光景方好。

        一家子本就不宽裕,又添了人口,再接连给宋铁根求医问药,微薄的积蓄早用了个干净。

        余兰既要抚育幼儿,又要端汤侍药照顾公婆,为了贴补家计还兼着替人做缝补针黹,勤勤恳恳毫无怨言。

        终于熬到宋铁根病愈,以为度过难关了,谁知,不到半年。宋喜事又得此怪病!

        他是一家的支柱,如今做不得营生,阖家老小几无衣食来源,这些日子用药针灸请神送岁,当尽家中之物,才有起色的生活已是天塌地陷。

        余兰走投无路,曾回娘家求助,奈何她爹妈恨她当年令余家丢丑,硬是闭门不见,两个哥哥也不理不睬。

        街坊邻居虽也各自资助些,但终究都是贫寒之家,当不得大用,一时间,宋家几乎要断了生路。

        今日一早听说老树村来了位神医公子,一针便治愈了失音数月的人,余兰才将幼儿托付给鲁大娘,自己前去求医。

        柳轻和江染霞默默听着,已不觉将饭菜吃了个干净。

        江染霞放下碗来轻轻叹了口气道:“这宋家娘子为情为爱真是痴心一片,幸好她丈夫也未辜负她,不然才是真的可怜。”

        “怎么会?!”

        鲁大娘接话道:“喜事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心眼是极好的,对他娘子那是捧在手心怕掉、含在嘴里怕化,我们都说,这夫妻一辈子,无论贫富,能有这么个男人疼着才是真正的福分!”

        柳轻放下筷子无声一笑道:“这世上痴情的男子原不比痴情的女子少,鹣鹣比翼也非虚话。”

        丫头,你执意佛门,是因为怕被辜负吗?

        江染霞抿了抿唇,垂首不语。

        鲁大娘见他二人吃罢,便上来收了碗筷,又寒暄了一番,方才告辞而去。

        天色已晚,二人也各自洗漱,分头睡下。

        柳轻念及宋喜事与余兰一段深情,很有相救之心,奈何辗转难眠,细思生平所学,仍无所获,烦闷间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叹息虽低,但他与江染霞实只一帘之隔,静夜之中呼吸可闻。

        余音未止,就听江染霞的语声在布帘那边幽幽响起道:“公子还在为宋喜事的病烦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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