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逐出师门
江染霞见她面色不善，知道不妙，但众目睽睽之下的事肯定是瞒不住的，只得硬着头皮小声道：“被……听云公子拿走了。”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素清气得额头青筋暴凸乱跳——在解铃山庄火场听说红雪莲于紫临镇现身，她们一刻不停就赶来了，结果在半路上就得到消息说峨嵋的俗家弟子抢到了红雪莲，她还没来得及高兴起来，又有消息传来说那俗家弟子把红雪莲拱手送与了柳轻！
江染霞见素清如此动怒，顾不得身上寒冷颤栗，识相地双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回道：“当时情形紧急，徒儿虽拿到那红雪莲，但周围强敌环伺皆有抢夺之心，徒儿自忖凭我们五个恐怕无力保护红雪莲，念及掌门临行训诫说红雪莲不可落入宵小手中，徒儿想起听云公子曾对我等仗义施援，想必不会是宵小之辈，所以才斗胆将红雪莲托付于他。”
素清此来自然是抱着争夺红雪莲的私心，只是不便说出口，江染霞这番话合情合理冠冕堂皇，拿捏不到丝毫错处。
她一时气结正不知该如何发落，忽听一侧不知哪家帮派的人不阴不阳地道：“想不到峨嵋这样的佛门净地也有听云公子的袍下之臣，啧啧，也难怪，都是年纪轻轻的姑娘，见了这种小白脸哪里还把持得住？”
一阵猥琐的轻笑之后，另一人道：“别说带发的，只怕剃了头的也不干净呢。”
各派云集，难免高下优劣混杂，此刻都在分头述说之前的经过，红雪莲既没到手，自然心头不爽，话说得尖酸难听些撒撒气也好。
一时间，各种风言风语在嘈杂中隐现，一些不怀好意的眼神也悄悄瞟向峨嵋诸人。
素清正恨找不到由头，此刻耳中扫过这般腌臜之词，恰是佛门大忌，立时双眉倒竖，拂尘怒指江染霞道：“你还敢巧言令色？！你不守清规不知自爱，坏了自身修行不说，还毁我佛门弟子清誉！今日我若容你，有何面目对我峨嵋历代祖师？素恒！”
她厉喝一声道：“即刻将她除籍，逐出峨嵋，以后不许她踏入峨嵋山门半步！”
素恒高宣佛号应声道：“谨遵法旨。”
江染霞大惊失色，她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发落！
愣怔片刻，见素清已经拂袖转身，她忙膝行上前拉住素清的袍角道：“掌门，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对公子有一丝非分之想。”
素清被扯住袍子怒火更盛喝道：“放手！”
“我错了！掌门，我知错了！”
江染霞泪珠如断线般扑簌簌滑落，死死抓着素清的袍摆道：“我抄一百遍《心经》，不！一千遍！我抄血经，我情愿一辈子擦大殿、倒泔水、洗净桶，怎么罚我都可以，求您不要赶我走！”
素清夺了几次竟没拽回袍角，只见周围各门各派的目光都已经被吸引过来，一时羞恼之下反手抽出身边一名弟子的佩剑，“唰”地一声斩断袍摆，冷冷地道：“不要叫我掌门，从今以后你再不是峨嵋弟子，若敢假冒我峨嵋名号，人人得而诛之！”
言罢，她将剑丢还给那弟子转身就走。
江染霞心知求她已不中用了，转身一把抱住素持的腿，哭道：“师父！师父你救我，佛菩萨在上，我真的没有动过非分之心。”
素持轻轻叹了口气，蹲下身缓缓将她扶起，抬袖替她拭干泪水道：“霞儿，你素有慧心，岂不知‘得失随缘，心无增减’？”
江染霞垂泪道：“师父既说我有慧心，为何不肯度我出家？”
素持摇头道：“我说过，你非我佛门中人，将来自有你的缘法。”
“我不要什么缘法！”
江染霞固执摇头落泪道：“师父您知道的，我已无家可归，生无可恋之人，死无可顾之事，我只求皈身佛门。”
素持口诵佛号道：“有求皆苦，无求乃乐，佛门也好，俗世也罢，皆是修炼。”
她慈爱地为江染霞捋了捋鬓边的散发，道：“今日你就去吧，万丈红尘，勿毁佛心，总有你最好的归宿。”
有求皆苦，无求乃乐。
江染霞怔怔地站在当地，眼看着峨嵋一干人等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蓦地，她又似忽然惊醒般发足奔出人群，向着远方的灰影们追去……
“师姐，霞儿还跟在后面。”
林秋妍悄悄地拉着明尘道。
明尘回头怜惜地看了一眼队尾不远处默默跟随的身影，轻叹了一声道：“师父也让霞儿离开，我又能如何？”
江染霞执着地跟在峨嵋的队伍后面，既不敢靠近，也不愿远离：队伍走，她也走，队伍快，她也快。
万一，掌门和师父只是迫于形势才宣布将她逐出师门呢？
等回到峨嵋再苦苦哀求，那时事情也过了，掌门也消气了，说不定就能重入师门呢？
万一呢？
她内伤未愈，又在院子里跪了一宿，再跳进冷水里一激，浑身湿透后全靠体温把衣服熨干，穿着单薄的中衣跟了这一路，早已不支。
她多希望前面的队伍能停一停，让她歇一歇，哪怕片刻也好。
只是，峨嵋的队伍一直在前行中，片刻也不曾停下。
不知道走了多久，江染霞只觉得双足越来越沉，几乎要提不起来了，呼吸越来越困难，耳畔似乎听不到任何声响，又似乎满是金戈交击之声。
她强打着精神想追上越行越远的那灰色队伍，最后一个意识是被什么绊了一下……
她踉跄摔倒，滚落到路旁的草丛里，一动不动。
路上，一拨又一拨的人马络绎走过，不是没人看见倒在草丛中的身影，只不过，无名无姓的小杂鱼江湖上一天不知道要死多少，谁有空去关心呢？
过了晌午，是下午。
过了下午，是傍晚。
过了傍晚，夜就来了。
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不关心路边的这具身体。
比如，野狗。
又比如，狼。
刚入夜，还没到野狼出场的时候，但，野狗就不这么讲究时间了。
传说有一种野狗，双目赤红，专吃野外死尸。
传说有时候是真的！
因为现在就有三只双目赤红、浑身散发着邪恶尸臭的野狗在江染霞的身边逡巡——它们之所以没有马上动口是因为气味不对：毕竟，没有尸臭的尸体不利于促进它们的食欲。
事实证明如果你不够当机立断，煮熟的鸭子都会飞走，到口的肉肉也一样。
正当其中一只下定决心张开利齿森森的大嘴准备尝试咬上去的时候，一道剑气无声而至，三条野狗吭都没吭半声就倒下了。
夜色幽昧，黯淡的月光投射下一道模糊的影子，笼罩在草丛上。
曲晨蹲下身，轻柔地扶起她，低声唤道：“小野猫，小野猫。”
怀中的人儿毫无反应，只是素眉紧锁呼吸急促地在他的臂弯里轻微颤抖着。
曲晨一探她的额头——触手滚烫！不觉一惊，忙脱下外袍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此时他才发现这“小野猫”还真是小：自己的衣服把她从头包到脚还能长出一小段。
弯身抱起犹在微微轻颤的人儿，曲晨的心忽然觉得一疼，比第一次受内伤还疼的那种疼——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人儿，没有怕过比她强数十倍的武林高手、没有怕过成千上万的毒蛇、也没有怕过冰寒透骨的池水，如今却倒在了自己人的屈待中。
他抱着那柔弱的身躯在夜色中飞掠，只觉自己的眼眶有点发热——安顿好柳轻，他就坐立不安，始终放心不下那只湿漉漉的“小野猫”。
“她内伤没好，别再受了寒。”
他坐立不安地嘟囔道。
“你去看一眼吧，也好安心。”
柳轻笑道。
所以他就来了。
还好他来了！不然……
他不敢想！
刚进紫临镇，他就听到“峨嵋俗家弟子被逐出师门”的消息！
茶楼酒肆的那些不堪之言曲晨已无心计较，打听到她跟着峨嵋众人出了镇子，一路追踪过去找到了峨嵋的人，却不见他的“小野猫”！
好容易趁着林秋妍落单逮住她问话，方知是在这一带失去了她的踪影，这才在野狗下嘴之前及时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人儿。
神农山。
沟壑纵横，奇峰林立，山峦叠翠，仙草丛生。
无论是谁，想消失在这样的山里都很容易。
月色朦胧，谷幽山静，泉水涓涓。
草舍，孤灯，独影。
白衣胜雪，却胜不过柳轻苍白的脸色。
他静静地看着桌上的木盒——装着冰魄寒晶匣的机关盒。
你什么时候学得跟小野猫一样打架不要命了？
他失神一笑：这么毫无胜算的自损求胜他还真的是第一次，但他居然赢了！
那一刻，他兵行险招撤回所有的抵抗，以下坠之势化解排山倒海而来的内力。
但，肖绝的实力终究胜他一筹，纵然他全力护住心脉依旧是心肺俱损，再受不得车马颠簸。
况且，肖绝既让他在众目之下取走红雪莲，为的就是广而告之，挑动整个武林的觊觎，这一路回岛恐怕千难万险，纵然曲晨的武功足以独步当世，也未必能保他周全。
所以，他让秦叔驾马车诱敌离去，却与曲晨深入这茫茫神农山避世养伤：红雪莲在神农山现世为听云公子所获，人人都料他们得手后必定迅速返回锦曦岛——毕竟锦曦岛四面环海视野辽阔，岛上机关重重，又有柳自如这样的绝世高手坐镇，红雪莲就算再诱人总是性命重要，想进犯锦曦岛那得掂量掂量自己项上有几颗人头，因此，最好的下手机会就只有在他们回岛的路上。
然而，红雪莲却从没有离开过神农山！
这不仅是旁人难料，连柳轻自己也没有想到过——他素来行事求稳，纵有十之一二的风险，他也要备好后路不容差池。
若是秦叔不能顺利引开众人视线、若是有人生疑回头查找、若是消息走漏栖所暴露……
所有的变数他都无法可破！
但是——柳轻皱起眉头：从映月楼开始，他好像有点变了！他竟然开始有点喜欢上冒险的滋味？
倏然间，灯火一摇，一道青影自黑暗中掠入屋内。
“快！看看她怎么样了！”
曲晨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沙哑，将怀中的人儿放在竹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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