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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解铃山庄


月华如水人似玉,

        幽院闲亭坐分茶。

        “嗷呜——咈——”

        如诗如画的意境被一声煞风景的猫叫打破。

        亭下石阶边,不知哪里钻进来的一只虎斑小奶猫,此刻正炸毛拱背人立低呜,两只小小的前爪在空中彪悍地挥舞着,虽然柔弱到招人怜爱,那双眼里的凶光和气势却是不弱,而它的对手,只是曲晨手里的一根草棍罢了。

        “你看它!像不像一个人?”

        曲晨一边含笑道一边兴致勃勃地晃着草棍,引得小野猫阵阵战栗低呜。

        柳轻眼皮也不抬一下,只管端起茶盏来放到唇边浅啜一口,待茶汤入喉,回甘萦绕唇齿,才放下茶盏微微蹙眉道:“你何时也学得如此促狭。”

        “哎哟喂!”

        曲晨停手惊呼一声道:“我不过随口打趣一句,你竟对她回护至此?”

        他说着,丢下草棍坐到柳轻对面,不怀好意地盯着柳轻的双眸啧啧道:“难怪,难怪了!以前那些姐姐妹妹们要你一个纸片都得不到,如今竟把贴身的荷包送出去了,你这是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吗?”

        看着他夸张的表情,柳轻无奈地道:“你一出手就震断了人家的剑,难道不用赔吗?”

        曲晨使劲摇头,一副“我不听解释”的架势,道:“你要赔剑,直接给她银子便是,这荷包可够买一车剑了。”

        柳轻叹道:“那姑娘心性如此要强,你认为她会收银子吗?”

        “天呐!这还是我们‘万花不入眼’的听云公子吗?”

        曲晨瞪大眼睛怪声怪气地轻呼道:“如此用心良苦,如此思虑周全,你还敢说你没动心?”

        柳轻正容道:“我敬她心怀侠义桀骜不屈,周遭不知道有多少武功声名远高于她的江湖人,只有她一个小女子站出来陌路相助仗义执言。”

        他微微失落地垂首道:“令我等七尺之躯无地自容。”

        曲晨见他言辞恳切,也收了戏谑,叹息道:“是啊,一个小女子,竟有如此血性,看遍当今江湖所谓侠义之士也没几个可堪相比。”

        沉默半晌,他忽然又抬眸坏坏地一笑道:“不过你实不该送她荷包,你三年不出岛,江湖上那些姐姐妹妹们已是相思成灾,若知道这荷包的出处,怕不要生吞活剥了那小野猫?”

        他不过随口调侃,柳轻却蓦地一凛,曲晨觉他神色有异,抬眸四目一接,表情不禁也忽然凝重起来。

        曲晨刚要说什么,二人不约而同向院门方向瞥了一眼,便又缄口不言,各自喝茶。

        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小院的门忽然被轻轻叩响。

        院内的二人并不应声,只管举杯相饮。

        僵持片刻,终究是门外的人沉不住气,只听一个清朗的男声在院外响起:“金刀门霍诤,求见听云公子和无星公子。”

        柳轻与曲晨对视了一眼——果然一露行藏麻烦就来了。

        金刀门,不是什么历史悠久的大门派,但因其掌门霍重华不仅一柄金刀独辟蹊径,而且财力雄厚人脉广博,在江湖和朝廷都很吃得开,因此无论黑白两道都要忌惮他们三分。

        而这霍诤正是霍重华的嫡子,金刀门的少主!

        虽不情愿,但柳轻还是回道:“我等路经宝地明日便走,霍少主就不必客气了。”

        他语声虽低,却依旧每个字都清清楚楚传到院门外,内力修为显是高出甚多。

        霍诤自然识货,知道对方嘴上客气,实则是在示威,但他垂眸看了一眼藤架上一动不动的身躯,鼓足勇气扬声道:“在下夤夜叨扰实非得已,只求听云公子能救我妻一命。”

        柳轻虽已猜到缘故,却仍问道:“不知尊夫人是何症状?”

        霍诤听问,略一迟疑,但心知绕不过去,只得如实答道:“我妻是为毒砂掌所伤,掌毒已入心脉。”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眼眶一热,声音已是抑制不住微颤。

        “你可知我有七不治?”柳轻语声转寒。

        医家素有“六不治”:骄恣不论于理不治、轻身重财不治、衣食不能适不治、阴阳并脏气不定不治、形赢不能服药不治、信巫不信医不治。

        而听云公子独在此之前又加了一条:江湖殴斗致伤者不治。

        金刀门与毒掌帮原有宿怨,这些年虽彼此克制,但双方的零星冲突仍时有发生,之所以没有发展成大规模帮派火并,只因两家总体实力相当,若真是全力相搏难免两败俱伤的结局。

        霍诤之妻既伤在毒砂掌下,自然是因两家相斗所致,他明知触犯了柳轻的忌讳,一时语塞,握刀的手指节不禁因用力而渐渐发白。

        “可是,”霍诤犹豫一下,终于豁出去了,接着道:“今天下午公子不还救治了一个殴斗致伤的峨嵋弟子吗?”

        曲晨闻言眸中已有了愠意,柳轻也是脸色一沉,却递给他一个制止的眼色,冷冷地回道:“那姑娘只是做了一件我想做而未做之事,可算因我而伤,我自然要救她。”

        院外的人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柳轻执壶为曲晨浅酌了一盏,低声叹道:“此处水质不佳,这好茶也是糟蹋了。”

        这句他没有运内力,也不知院外是否能听到。

        曲晨拿起茶盏道:“既然如此,喝过这杯就去歇了吧。”

        他话音未落,五条黑影已自院墙外如箭般掠入,这五人足没沾地便见青影一闪,接着,就又齐齐从原路飞出墙外。

        在身体撞击地面夹杂着的闷哼声中,曲晨已稳稳接住刚自手中滑落尚未及掉到桌上的茶盏,仿佛从未离开过桌畔般好整以暇地举盏一饮而尽,冷冷地道:“锦曦岛素来不涉江湖恩怨,霍少主若再强人所难便是与我等过不去了。”

        他可没有柳轻那么温和,声音虽轻,入耳却能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功力稍差的只怕已要气血翻腾眼冒金星了。

        没人敢与锦曦岛过不去!

        至少目前的江湖上还没——锦曦岛主乃是当今武林唯二的武学大家,世称“隐仙”的柳自如。

        论年纪,柳老应已七十余岁,年事虽高,武学造诣却更是高不可仰。他四十年前便已名动武林,武功之高、名望之巨就是当今顶流的少林、武当、华山等名家宗师在他面前也不敢造次。

        他虽自甘淡泊隐居孤岛,锦曦岛也无权无势超然尘外,但,谁又敢与他叫板?

        正午,官道旁。

        绿荫地,小茶摊。

        三三两两坐着二十来个尼姑、居士打扮的女子,正各自垂首吃着干粮。

        “霞儿——”

        林秋妍拖长了声音摇晃着江染霞的手臂,她故意拉着江染霞挨着官道坐,就是为了远离众人耳目。

        “嗳哟!”

        江染霞略带抓狂地压着声音道:“我那时候真的晕了,哪里还有什么知觉嘛!”

        昨天夜里到今日一早,林秋妍只要一有独处的机会就抓着她追问:躺在听云公子的怀抱里是什么感觉。

        “你好好回忆下嘛!”

        林秋妍仍旧不依不饶地缠着她。

        四月夏初,官道两旁翠色葱茏野花遍地,一驾马车自远处飞驰而来,将到近前却放缓了车速。

        林秋妍正对着来路,无意地抬眸一瞥,眼睛顿时亮起来,她赶忙推着江染霞兴奋地道:“你看,是听云公子的马车!”

        江染霞扭头看了一眼,忙按下她正要站起的身子,悄悄在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减速踱了几步,车夫便又扬鞭长叱驾着马车绝尘而去。

        锁云纱,在西域叫做神雾纱,是用西域独有的黑天蚕蚕丝配合四种不同的蚕丝以特殊织法织成,不仅隔风防雨,更妙的是从纱的背面看去视物透明毫无阻碍,但从纱的正面看去却严严实实似织锦般密不透光。

        柳轻和曲晨隔着锁云纱车帘早已将两个小居士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们本打算在此停车歇脚,却不料正撞见峨嵋这一干人等,柳轻不愿横生枝节,遂命车夫接着前行。

        曲晨的目光犹自透过后车窗停在路旁那两个浅灰的身影上,邪邪一笑道:“还说你没对小野猫动心思?怎么见了面又舍不得跟她要回荷包了?”

        柳轻白了他一眼,别过头去看车前的路,沉吟道:“峨嵋四大高手带两个五华剑阵,所有精英都倾巢而出了。”

        曲晨游目观瞧,笑道:“俗家弟子也是五个,看来这小野猫也算是俗家弟子中的翘楚了。”

        柳轻转眸笑睇他道:“你现在三句话不离小野猫,只怕真正动了心思的人是你吧?”

        曲晨一窘,微讪地转移话题道:“素清这秃歪剌向来无利不起早,这次把素持师太都搬了出来,自然不是为了贺寿。”

        同为峨嵋门下,素持师太虽然是师姐,武功名望也在峨嵋首屈一指,但数年前却是素清继承了掌门之位,从此后峨嵋之事皆由素清一人把持,素持几乎不问世事,就连教导俗家弟子的职务也是由明尘、明心几个她的亲传弟子代劳。

        柳轻沉吟道:“我只是觉得,老头子虽然爱热闹,但这等搅动整个武林之事肯定不是他所乐见。”

        曲晨挑眉道:“老头子年年撒帖子做寿,各家也不过派几个门人去应个虚礼,今年这不零不整的寿数,按说不应该惊动那么多门派的精英。”

        可今晨飞隼传来消息,北武林的各大门派精英也是不余遗力向着神农山方向汇集——只有一种可能,柳轻与曲晨对视一眼:他们都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老头子,世界上有很多老头子,但江湖人嘴里的“老头子”就只会是一个人,就好像江湖人口中的“柳老”一定是锦曦岛岛主柳自如一样,江湖人口中的“老头子”也一定是解铃山庄庄主宋以淳。

        宋以淳是唯一能和柳自如相提并论的武学泰斗,两个人年龄相仿,出道的时间相仿,但性情却是大相径庭:柳自如淡泊寡欲无心世俗,宋以淳却是古道热肠侠肝义胆,江湖上但有不平他都肯主持公道,但有风波他也乐于出面平息,因此,神农山解铃山庄也成了江湖公认的了结恩怨之地。

        今年是宋以淳七十三岁寿辰,同往年一般撒帖做寿,不过是老头子爱图个热闹罢了,但却另有消息悄然传开:有人要以红雪莲为寿礼给老头子拜寿。

        红雪莲!

        传说能添人百年功力的红雪莲!

        “自然是有人在做局。”

        曲晨的神色凝重起来。

        柳轻的眸中闪过难得一见的锋芒,沉声道:“我希望不是他。”

        曲晨会意,脸色愈加阴沉。

        大人物烦恼的都是关乎武林的大事,而小人物,比如江染霞,她的烦恼就只是让林秋妍如何闭嘴。

        青阳县北,觉翠庵,明月中天。

        觉翠庵比不得广明庵那样的规模,小小一座庵堂忽然涌进二十来个外人自然无法承纳:

        素清、素持、素恒、素宁这四位当家师太都只能同住一间禅房。

        众位师姐或是十来个人挤一个大通铺,或是睡柴房、灶间。

        轮到江染霞林秋妍她们两个入门最晚的俗家弟子,只剩黑黢黢冷清清的大殿可睡了。

        林秋妍倒是不介意,她同江染霞窝在蒲团里,犹自滔滔不绝——自从她确认江染霞在听云公子怀里时已失去意识,便不再追问有什么感觉,而改为津津乐道听云公子的身世:

        柳轻,表字听云,是江湖传奇人物隐仙柳自如之孙。

        其父柳群也是玉树临风人品不凡,可惜其母先天不足生来病弱,纵有名医谭容妙手施救,仍在产下柳轻后未满一年便撒手人寰。

        柳群从此抑郁成疾,终致药石无灵,在柳轻七岁那年也追随其母而逝。

        柳自如武功高深,偏生柳轻并不热衷学武只醉心于医术,倒拜了谭容为师。

        谭容因当年没能救回其父母心中歉疚,干脆举家迁入锦曦岛,将毕生所能倾囊以授。

        柳轻天赋非凡悟性无双,年纪轻轻医术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江湖传说其有化毒为药、点尸重生之能。

        当然,江湖关于这位听云公子最多的传说就是有多少武林名媛江湖侠女为之倾倒、痴迷,以致投怀送抱云云……

        江染霞先还饶有兴致,待听到后面各路莺莺燕燕如何围着听云公子香艳邀宠,听云公子又是如何坐怀不乱清介自守之时,她已是眼皮发沉昏昏欲睡——合元丹药效一过,原本巡行平稳的气血便又渐渐散乱,气难行血,血难载气,她通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但想到那是如此金贵之药,便舍不得再吃一颗,这一天她是硬咬着牙跟随众人赶路的,此刻哪里还撑得住?

        夜已黑,风未寒。

        客栈上房的门无声开启,矫健的青影闪身而出。

        “去哪?”

        一声低问,曲晨的身子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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