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混沌
旌离不敢相信，一直习惯于过着极有规律的生活，从来不会到外面吃饭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小暗充满阳光的笑容时，居然无法拒绝他的邀请。
是为了感谢他保护父亲的墓地吗？应该不止那样……
此时的两人并肩而行，风吹得头顶的树叶窸窸窣窣地响着，一片枯叶从树枝上被吹着，飞着飞着，落在了小暗的头顶，这点重量跟羽毛一样轻，小暗毫无所觉，旌离看过来的时候，小暗回望过去，展开干净温暖的笑容，于是，一种呆萌呆萌的感觉悄悄地出现。
旌离注视着小暗头顶那片叶子，再看小暗的笑脸，朝小暗的脑袋伸出手去，动作很轻。小暗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下脖子，还未察觉他做了什么，只觉得对方白色干净的袖口的靠近让鼻下似有若无的薄荷味重了一些，下一秒，旌离手上拈着的落叶出现在眼前。
“傻兮兮的……”
旌离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那声音飘渺得仿佛呢喃，却没能逃过小暗的眼睛。
小暗摸了摸脑袋跟上，笑意浅淡温暖，“诶，有那种事嘛？”
一片叶子挂在脑袋上，脸上又出现笑容的话，真的会显得傻傻的么？小暗有点奇怪，但是也没打算在这种没什么营养的事上跟旌离扯淡。毕竟今天说好了，要好好陪前辈放松一下才行！
旌离没有说话，一阵凉风袭来，叫他的衣领和毛发都微微摆动起来。
小暗拉了拉脖子上的围巾，明明手里拿着外套，却还是穿着那件似乎从来不会脏的白色衣服。
“把外套穿上。”
旌离淡淡地道，仿佛只是随口一说罢了的语气。
小暗看向男人，眨眨眼，“穿上会热。”他自己也就穿了一件衬衫啊。
“流点汗总比感冒来得好。”虎兽人看了过来，略显淡漠却又锐利的眼眸让小暗不由得缩了一下，明明是极淡极淡的语气，眼中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固执。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退缩，小暗又去抬头看着旌离，他试图从这个男人的眼中看出一些东西，几秒后却突然发现，自己对这种眼神好像没什么抵抗力。
小暗认命似地吐了口气：“好吧。”
乖乖地把大衣穿上，看着旌离又若无其事地带着他往前走，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呐，虽然有点失礼，不过……旌离前辈独自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吧？总觉得很难做到的样子。”
“没有想象中困难，”旌离犹豫了一下，这才回答，“至少不能和你比。”
“我那是特殊情况啦……而且凭前辈的能力，就算是遇到那种情况，想来也能做得比我更好吧。”小暗一本正经地说道。他知道旌离指的是什么，说实话刚刚失去听觉的时候确实很不适应，不过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这一切多亏了超直感和丽塔老师的帮助，有时候小暗都觉得，这个世界本来就该是无声的才对。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小暗现在甚至不确定，如果自己有一天真的恢复了听觉，还能不能适应。
旌离下意识地蹙了下眉头，却没有说话，直到走到约定好的酒店附近，他的脸才又转向小暗，“虽然不知道是你苦中作乐，还是麻木了……但是如果有需要，请尽管说出来，我会听着的。”
小暗怔住，看向旌离，却只看到对方阳光下苍白隽秀的侧面，好像他不过说了什么无关紧要的话罢了。
旌离……
酒店的包厢是显得很干净温馨的鹅黄色，薄薄的窗帘被拉开，露出外面的风景，角落里放置着好几盆绿色植物，叶香幽雅。
旌离一身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黑水晶一样的双眸与清秀淡漠的面容极为相称，气质沉静、幽雅、淡漠，坚定，如莲也如岩。
若不是亲眼目睹过当天旌离近乎崩溃的样子，小暗实在不敢想象这样的男人还会有那么脆弱的时候。不过……也是呢，又不是机器人，谁的心里都有柔软的地方……
旌离的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淡漠地落在对面翻看菜谱的少年身上，看到他的态度尽管之前显得不太自然，此刻却分外地随和淡然。
“小暗你……还记得那天的事情吗？”旌离淡淡地出声道，走到小暗对面坐下。
小暗这才从菜谱上抬头，看向旌离，脸上扬起一抹惊异，“不是说过了吗，在和狄斯前辈看到你以后，后面发生的就不太清楚了啊？”
如果说这一次的事件还有什么能够令旌离难以释怀，那小暗前后表现的差异便是了。明明以可怕的力量灭杀掉敌人，事后却不记得任何事了……如果是真的，那就代表着他的力量使用是有限制的吗？如果是假的，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而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更可怕的是，他还隐藏了多少东西？
或许，狄斯没有留下而是早早离开，也是对这件事非常在意吧。
旌离眸光微闪，思绪快速回转间，倒映出对面少年浅笑的面容。
两人不再有交流，很快点好了餐，也很快送了上来，香气弥漫，一瞬间把室内的温度都提高了一些。
“听说这里的鱼做得很好吃，旌离前辈可要多吃点~”小暗打开其中一个盖子，露出的呈金黄色的蒸鱼香味扑鼻，他说着侧头，然后怔了下，因为他发现，旌离已经很不客气的动筷了。
旌离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得很适合弹钢琴，他的动作泰然优雅，眼睫微垂，下颚微收，就像一个贵族公子，赏心悦目风华隽秀。然而这位贵公子在挑葱，速度很快地把他想吃的那盘菜上面的葱挑了个一干二净，小盘子里堆了一个绿绿的小山包……
小暗眨眨眼，有些惊奇地看看旌离，再看看第二堆诞生出来的黄色姜丝小山包。不是没见过挑食的，但是却没有见过挑食得这么霸道的，他是把一整盘菜上面的他不吃的都挑掉了啊。
“旌离前辈？”
小暗喊了一声，伸手轻轻地转了下桌子，想要拯救他喜欢和鱼一起吃的细小姜丝，却不料，对面那人，竟然感觉到菜要被转走之后，伸手把他正在挑的菜整盘拿了起来，叫小暗转了个空。
“……”
旌离前辈你那一直都很有风度的形象完全被破坏了啊……
小暗突然发现，这位同伴真的很别扭，怎么会这么挑食，这么挑食真的让人很火大耶！大家都知道那什么葱蒜姜豆都是对身体有好处的好吗？而且就算是传奇级，刚刚出院也不能不注意一下饮食啦……
最重要的是，小暗明明记得在总部的时候自己每次和旌离一起吃饭，他都是不挑食的啊。
可能小暗不会知道，旌离在做出刚才的举动后就后悔了……为什么他会下意识地忽视了小暗的存在，就像自己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一样？
旌离突然有点理解漾和上次任务回来以后对小暗有些奇怪的态度了。
“唔，真好吃~”
小暗吃得很快，所以当他快要吃完的时候，旌离才吃到一半而已。有点不安分的小暗看了看旌离桌子边被挑出来的菜，觉得实在太违和了……
不行，必须要为前辈的身体着想！
于是，小暗做了一件非常失礼的事。
他坐直了身子，拿起自己的餐具，舀起别的盘里的菜，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夹到了旌离的盘里。
旌离差点当场怔住。
小暗当做没见到，继续把盘里的东西往旌离盘里夹，直到旌离盘里的小山包堆起，小暗盘里空的只剩下两条青菜了，小暗才抬起头，冲着沉默地盯着他看的旌离扬起极度无辜极度温柔极度小暗式狗腿的笑容。
“……”
旌离深黑色的眼眸中倒映出小暗的笑脸，那副小狗腿的模样不得不说，由小暗做来真的很可爱，叫他莫名地觉得心脏有点痒痒的。
但是，一向注重风度和礼仪的旌离是有比较严重的洁癖的，出任务和训练的时候因为情况不允许所以不会讲究，可平时就不同了……
就这么说吧，他连别人坐过的椅子都嫌弃更何况还是别人用过的餐具？他要吃的菜别人都不能碰一下更何况还是别人去翻过好几次的菜？只是在龙渊里吃饭都是分盘吃，所以小暗根本不知道这一点。
这也是旌离几乎从不和别人一起吃饭的原因。
即使是为了不让小暗太难看，理智上不拒绝，生理上也绝对无法接受，旌离虽然一向希望自己的理智处于生理之上，但是不代表会委屈自己，他有必要为了一个不重要的家伙勉强自己吗？自然是没必要的——旌离以为自己会极度地反感，但是事情有点出乎意料。
生理上没有排斥。就像他的身体不排斥这个少年的靠近和碰触一样。
奇怪的反应，奇怪的反应。是以前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啊……莫非是从最近开始的？
当然，心理上不排斥小暗的这一行为，不代表旌离这挑食相对严重的男人就会接受这些食物。
“我不吃……”
“你可以把你不吃的挑出来给我吃。”
小暗微笑着说道，语气温和态度坚决。
为什么觉得这家伙意外地阴险啊……
旌离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半晌无言，然后终于出声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真的没必要这么做……”
小暗眨眨眼，心道其实自己刚刚没想夹那么多过去的，不过夹着夹着，一不小心就全部夹过去了，现在看，真是有点傻呢。于是他点头，吸取教训，微笑，“下次不会这样了。”
还有下次？！
旌离觉得可能自己没办法好好吃饭了。
【龙渊总部，会议室】
不同于小暗这边的轻松，此刻龙渊总部的气氛非常凝重。
“这么说，一切都是真的？”克劳恩将瓶子里最后一口液体喝下，看着那张与自己年轻时候气质颇为相似的面孔上和自己一样的沉重，“小暗他真的能够发挥出光速？”
“对。而且他之后就不记得这些了。”狄斯翻着手里的文件，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上去。
“此外这次任务中，我还确定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这次发问的是易水寒，他知道狄斯肯定不会在意无关的小事，相反，他所汇报的东西，一定都是极为重要的。
与之前流利的回答不同，这一次狄斯先是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地说道：“我的能力增强了……是在吞噬小暗之后。”
易水寒和克劳恩都不由得心里一惊，他们当然知道狄斯以前就吞噬过小暗的事，不过……增强实力什么的，还是有点耸人听闻了。
“我留意过，贝鲁克菲泰奥也确认了一次，”说话的时候狄斯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自己的胃部，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自从小暗进去过两次以后，这个器官都跟着产生了变化……
“我的两次实力明显提升，以及一直没有发挥出明显力量的伊甸的变化，都是在吞噬小暗后产生的。联系到吞噬前出现的奇怪的强烈感觉，我想我有必要怀疑——每次那种感觉变得强烈，是否我只要吞噬小暗，就可以变强！”
不等易水寒从这令人震惊的回答中回过神来，克劳恩的一句话又让他全身一颤：“听起来……小暗的身体和你的身体之间，似乎存在着什么关系。”
“有可能。”狄斯这次沉默了更长时间，易水寒几乎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他才从嘴里迸出一句来，“因为我仔细体会过，好像只有在吞下小暗后……我的身体才是完整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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