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齐宅内，愤怒的齐文乐唾沫横飞，似是张口大骂，空气里却寂静得落针可闻。
齐慕阳不解眼下情况，只得扶着他去椅子上坐下，又为齐文乐沏了杯茶：“父亲，您先冷静冷静……”
齐文乐拍了拍胸口，闷头便将茶水灌了下去。
简惔已经带着江倚晴走远了。以他一具肉/体凡躯，自然是不敢阻拦，只能在家中气得捶胸顿足，大骂江倚晴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不过，有一点，齐文乐倒是觉得有些奇怪。
以往，在他打骂江倚晴的时候，齐慕阳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与他唱反调的——可这一次，却是不同。
他骂江倚晴是“讨债鬼”，齐慕阳没有反驳，而是将他贴心地扶到了椅子上；他骂江倚晴是“白眼狼”，齐慕阳没有生气，还不紧不慢地为他沏了杯茶；他又骂江倚晴是“猪狗不如的东西”，齐慕阳则担心地唤着父亲，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齐文乐的困惑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便自认为是齐慕阳也看透了江倚晴的面目。所谓千金难买早知道，他能趁这次机会醒悟，也算是一种收获。
他这么想着，胸中的郁气终于散去些许，正想再开口训诫齐慕阳几句，却见门前倏地爆发出一阵白光。
待到光芒散尽，已多了位白衣人立于门边。来者轻声一笑，接着便负起手，不紧不慢地踱进了室内。
齐文乐连忙上前行礼，口中喊着“上仙！”，可空气中依旧没有传出他的声音。
齐慕阳跟着行礼：“仙师，我父亲他……”
被称作仙师的白衣人，显然不是简惔。
青年男人肤色苍白如纸，面上戴着一副陶瓷的白色面具，仅露出线条凌厉的下半张脸，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
他行至齐文乐身前，饶有兴趣地凑上去看了看：“哟，这手段还挺别致。”语毕，抬手打了个响指，齐文乐便觉喉头一松，紧接着开始咳嗽：“咳咳、上仙，我这……”
声音出来了。
齐慕阳松了口气，搀着齐文乐，又为他倒了杯温茶。而后者对自己身上的变化一无所知，喝了口茶，就开始喋喋不休地向他告状：“上仙！都是我这儿子不成器，叫那野丫头抢了功劳，枉费了您一番苦心引荐……”
“哦？”白衣人抱臂，听齐文乐说完，方看向齐慕阳，“所以，是那个小丫头，和云杉宗的人走了？”
齐慕阳嘴唇轻抿，却未接话。倒是齐文乐说起这个便来气，肯定道：“对啊！那丫头真是好手段，我明明派人守在了客堂外面，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混进来抢了慕阳的风头……”
白衣人听着，煞有其事般发出附和的声音：“那倒确实。不过，事态至此，你这孩子，准备怎么办？”
不待齐文乐发话，齐慕阳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要去参加摘选。”
白衣人一下来了兴趣：“摘选啊？有意思。齐文乐，你还有多少钱？”
齐文乐本想斥齐慕阳抢话无礼，但被白衣人问及此事，也面露难色，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原因无他。
四年一度的摘选，名义上是修真界的仙人降临凡尘、招收弟子的时段，但发展至今，早已不是单纯的“招生”了。
权力博弈、利益交换，隐藏于其中的潜在规则，早已打破了所谓“仙凡有别”的规矩。
像云杉宗这样，在整个修真界中都大有名气的宗门，每次摘选的名额不但少得可怜，还对资质有着极高的要求。四五灵根几乎是不收的，除非是凡尘的皇亲国戚——而隐于其中的交易数额，也是村长齐文乐所无法构想的。
失了这一次机会，以他的财力，最多只能将齐慕阳送进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
可小门小派，真正能出头的人也少。更多是淹没于众生之中，并不比凡人多活几天的修士。
平心而论，齐文乐是不愿将齐慕阳送去那样的地方的。
“哎，这……”中年人额头沁出一丝薄汗，“上仙，小的能力实在有限……不知您还有什么办法吗？”
白衣人轻笑一声：“当然有，而且很简单。”
“若你儿是百年一遇的单灵根天才，不说云杉宗，万剑宗也抢着要你呢。”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
资质，从单灵根到五灵根，不但决定了修真者的修炼速度，也在冥冥之中提示了其境界的上限。
四、五灵根，吸收的灵气驳杂，入体后相生相克，难以达到至精至纯的程度，往往只能在筑基或金丹期含恨而终。
而单灵根修士则反之。单一的属性灵根让他们拥有比其他数量的灵根更快的灵气转化速度，且在快的同时也保留的体内灵力的精纯，也就能达到更高的境界、甚至于飞升成仙。
但，凡尘已经许久未出过单灵根的孩子了。
齐文乐只当白衣人在说反话，慌忙从椅上下来，颤颤巍巍地擦了把汗，陪笑道：“哈哈，您，您真是折煞我了……”
固然他对齐慕阳疼爱有加，可单灵根，自他有记忆时便没在凡尘见过这样的苗子，当然也不相信齐慕阳会有这样的资质。
而白衣人哈哈一笑，反身便坐在了齐文乐的主位上。
“我可不是开玩笑，齐文乐。”他说着，吹了吹莹润的指甲，“我有一法，不但能让你的儿子拥有这世上至纯至好的单灵根——”
“还能让你全村都跟着荣华富贵，叫那些凡人对你，俯首称臣呢。”
齐文乐闻言，缓缓地抬起头来，眼中却是一片贪婪。
与此同时，数里之外的镇上。简惔带着江倚晴吃过了饭，便回到了云杉宗在凡尘的本营中。
此处是山中洞府，入口处做了阵法，凡人难以觅得，也就省去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两人进了洞府，一边走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唉，总觉得这里的饭菜差了点味道。”
简惔摸着吃得滚圆的肚子，向江倚晴小声抱怨：“没有炸鸡就算了，连猪脚饭都没有。”
江倚晴无奈：“这个世界的设定是古代呢，还没发明出那么多吃法。”
“不过，你要是实在想吃，我回头给你做就是了。”
“真的？说话算数哦！”简惔眸光一亮，连忙说道，“那我要吃炸鸡、卤猪蹄，还有烤翅……”
怎么感觉他就等着这个呢？
江倚晴无言，看着简惔认真掰指头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原来有几岁？”
简惔理所当然地回答：“十七岁啊。不过现在应该算十八岁了吧？”
……怪不得。
江倚晴叹了口气，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这具身体已经有一百岁了。”
“以后端着点，小心露馅。”
“噫！？！”简惔闻言，大惊失色，“我的天啊，我还以为只有二十岁呢。修真界这么可怕的吗！”
二人谈话间，迎面走来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其人仙风道骨，身着白衣，衣角上同样绣着栩栩如生的杉树花纹。
他见简惔领着一女孩回来，神色颇有些意外：“惔儿，你这是第一次领人回来啊。”
虽说负责摘选的云杉宗弟子都有一位引荐名额，但至少简惔，是从不带人的。
而简惔“啊”了一声，刚想张口说话，又想起江倚晴之前的提点。遂连忙住口，换成淡淡的微笑，矜持道：“长老。”
同时，他暗中传音给江倚晴：“这位是百守峰长老，我觉得挺好相处的，人也随和……不过，按你这个说法，他不会已经有一千岁了吧？”
江倚晴不置可否，笑着向沈元风行礼，道：“长老好。小女在凡尘便久仰元风长老威名，今日一见，果真是气度不凡。”
见江倚晴唤出他的仙名，沈元风眼中露出微微的诧异。老者抚着长须上下观察了她一番，随即笑道：“你这女娃倒是伶俐。叫什么名字？”
年纪瞧着小，为人倒是圆滑。沈元风并不讨厌这样的人，而他见江倚晴不止如此，模样也是周正。一双圆眼闪闪发光的，俏皮得紧，心中不免生出些好感来。
江倚晴笑眯眯地回答：“长老，小女姓江，名唤倚晴。是从辛首村来的。”
“不错，瞅着是个好苗子。”沈元风点头，随即指示简惔，“惔儿，东边还有间空置的厢房，把她送过去吧。”
他本不必吩咐得这么仔细。只是挂着简惔突破元婴后变得格外健忘，沈元风也就多照拂着些了。
简惔连连点头，正欲带江倚晴离开，沈元风又似想起了什么，叫住他道：“你二师弟方才来了传音符。他正好在这一带历练，说要来帮忙启动摘灵石。”
“安置好这小女娃，你记得去入口处候着，别让他迷了路。”
二师弟？什么二师弟……摘灵石……又是什么东西？
简惔又一次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江倚晴看他犹豫顿足，顿时明白过来这是被触了他的知识盲区。少女叹了口气，朝简惔打了个手势，后者迅速领会，张口应道：“噢噢，知道了。”
应付完，便带着江倚晴迅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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