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卡洛琳从窗子里看见那辆熟悉的车时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她看见了旺达从车上出来。
她无法从匆促一瞥中判断对方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一路小跑去给她开门，旺达走到门前的时候她刚好把门打开。
对方扯了扯嘴角:“你今天回来得真早。”
卡洛琳:“……”
卡洛琳冷静地说:“是啊，我跑回来的。”
她心虚，觉得和人打架（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主要还没打赢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于是乖乖闭上嘴。
旺达没有怀疑，她在纠结怎么告诉卡洛琳自己的决定。她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等走的时候拜托皮特罗或者是妈妈告诉卡洛琳，但她下定决心了要亲口告诉对方。
卡洛琳看着旺达不自然的神色，抿了抿唇，装作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向趴在车窗上的皮特罗和靠在一边抽烟的马克西莫夫夫人招了招手。
皮特罗像是得到了什么暗示，装作磨磨蹭蹭不耐烦地样子摸下车，然后就直接一口气跑了过来。马克西莫夫夫人抽了抽嘴角向她也招了招手，但并没有过来，她手上的烟还剩一半长。
旺达还在想说辞。
站在门关被风抵着吹，卡洛琳又打了一个喷嚏，吸了吸鼻子退一步赶紧让旺达进来躲风，她脚跟蹭了蹭地板，刻意移开视线，率先说:“你要走啦。”
旺达不安地解释:“呃，我只是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上寄宿学校……假期也会回来的。”但这肯定跟往常不一样了。
皮特罗跑过来就只听见了旺达的后半句，他勾住旺达的肩膀，无视对方一脸“你好沉把手拿开”的表情，唉声叹气:“但我根本就不想你走。”
“我也不想走。”
三个人互相看着，都对即将到临的分别有些畏惧。他们几乎是一起长大的，从未想过有一天需要面对分开的选择。
卡洛琳张了张嘴:“……那是马上要走么？”
两人摇了摇头，一起说:“圣诞节后。”
好的，又是圣诞节。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卡洛琳垂下了头，她想，她大概再也不会喜欢圣诞节了。但这个想法并没有持续很久，听到卡洛琳说无法和父亲一起过节时，马克西莫夫夫人提出了一起过圣诞的提议，她发现自己再次喜欢上了圣诞节。
并不是她不喜欢和莫莉姨妈一家呆在一起，只是莫莉姨妈那天并不会出院，他们只会短暂地在医院里呆一会，就回家吃晚饭。她和姨夫还有表哥见面的次数不多，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相处。想象那时坐立不安的样子，当然是和最好的朋友一家度过更加轻松。
这厢皮特罗已经盘算着多买多少零食了，卡洛琳和旺达为临别前增加的相处时间欢呼雀跃。但女人又加上了一个条件:“——在你爸爸同意的情况下。”
三个孩子又冷静下来了。
他们可是都见过那位不太好说话的父亲的。
卡洛琳郑重承诺:“我会很乖。”
旺达紧跟着说:“我们会一整天都呆在家里。”
皮特罗想了想说:“我可以监督她们。”
“好吧，”母亲失笑，身上淡淡的烟味也不让人觉得刺鼻，“我会尽力说服凯伦先生的。”
镇上人口不多，邻居们都对彼此的情况知根知底，小镇上没有什么长久的秘密——家庭妇女们热衷于谈论这些。上半年凯伦夫人的葬礼是一件大新闻，镇上的许多人都前去悼念了，即使他们也没见过几面这个神秘的女人。这种情形下，被留下的孩子就成了关注的重点，但凯伦先生坚定到甚至有些粗鲁地拒绝了一切帮助，只是请了保姆和逝去的妻子的姐姐来帮衬。他的固执所有人有目共睹。
不幸的是，这个家像是有什么诅咒一般，每次请来的保姆都呆不长。前前后后换了两三次，最后男主人终于放弃了雇佣下一任保姆，每天结束加班就急匆匆赶回来，平日里就多麻烦孩子的姨妈。但……
小镇上已经开始流传起了凯伦家的孩子就是一个灾星的谣言。
马克西莫夫夫人嗤之以鼻，她向来是不信这些的，原来是如何对待这孩子的现在还是如此。她留下几个孩子在一起聊天，自己走到庭院，又点燃一根烟，狠狠抽了几口才拨出刚刚卡洛琳告诉她的号码。
凯伦先生啊……
她应下的时候觉得万事俱备，现在真的要打电话的时候才觉得十分沉重，但还是清清嗓门寒暄几句后，直白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几个孩子目送马克西莫夫夫人走出门后就有些心不在焉，看着对方把手机放到耳边的时候更是忘记了正在说的话题，个个屏住呼吸留神着她的表情。
马克西莫夫夫人有意不让他们听见大人们的对话，站得有些远，外面风中夹着凉嗖嗖的雪粒，盘旋着迷眼，女人说了几句后，有些焦躁地在原地踱步，几个零碎的字眼被顺风吹过来，却组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卡洛琳也觉得凉嗖嗖的。
倒不是穿着原因，刚刚因为马克西莫夫夫人提出的建议她兴奋得忘记了自己父亲最有可能会做出的判断……不。
她不该让马克西莫夫夫人打那一通电话的。
卡洛琳咽下一口唾沫，懊恼地想。兄妹两人无法理解她的不安，皮特罗甚至拍着胸脯说他的妈妈是世界上最恐怖的辩手，她的对手只有甘拜下风和被罚面壁思过两条路可走。
旺达觉得自己弟弟仿佛是来搞笑的，嘴角一抽，却也没反驳。
但最佳辩手最后带来的消息就像卡洛琳预料的那样，弗莱德拒绝了。这也浇灭了卡洛琳心中最后一丝火焰。
她没有露出什么失望的表情，乖顺地向马克西莫夫夫人道谢，大方地表示无法一起共渡圣诞节也没什么，只是希望最后那天能送旺达离开。
星期天的早上，马克西莫夫夫人承诺会来接她，然后她就不得不送走他们了，毕竟已经快天黑了，他们还没吃晚饭。
门关上的时候，卡洛琳也笑不出来了。
她不敢看向落地窗那边，一口气冲到自己的床上，蒙上被子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的失落与难过了。她从未像此刻一样强烈地想要某人在场，杰森也好，莫莉姨妈也好。
那种情绪沉甸甸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蒙在被子里，过了一会就睡着了。
一直到了半夜十二点。
杰森虚握着门把手，仔细辨认了一下被单的花色才确定自己没走错。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凸起的一团，心里骂了一句脏话，这孩子到底是属猫的还是属史莱姆的？
他中学的时候，学校多开设了一门心理选修课，选修的学生寥寥无几，但他的名字就在其中。第一天老师曾简单地描述过一些小行为背后的心理学解释，“蜷缩着身体睡觉”……他在冬天的街头也做过这样的事，只不过是为了不那么冷，第二天早上起来就腰酸背痛的，但蜷缩在他怀着的那只猫却丝毫不受影响，压低前肢伸了个懒腰，转眼就灵活地跳上了墙头。
猫没有骨头。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杰森都这样固执地认为。
此时他站在床前研究了一会，凝重地伸出手像是摆弄面团一样，把小姑娘从那个看上去就让觉得牙酸的睡姿中拯救出来，这样居然对方都没醒。
他松了口气，又想起先前的那段对话。
这绝对不是像提姆说的那样，他想，他就该在那小子开口前请他从阳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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