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自从认识了旺达和皮特罗，卡洛琳就很少单独行动，他们爱好相似，性格相合，两家距离也不远，自然而然就整天在一起。
镇上的学校只有那么几所，幼儿园小学中学几乎都是直升，身边的同学一起长大的，全是熟悉的面孔。卡洛琳早些年因母亲生病，总是拘在屋子里不能出门玩，在学校内她内向怯懦的性格也并不讨人喜欢，除了两姐弟以外一直没有交好的朋友。
独身一人时遭到欺凌不至于，更多的是被无视，偶尔被一些无聊的人取笑，但当事人一言不发就好像没听见一样的反应也很快让他们失去了兴趣。
卡洛琳对此经验丰富，知道以怎样的态度能够轻易过关。但她此时此刻抱着书包站在校门口，面对各异的眼光，第一次怀疑起了之前的做法。
毫无疑问她并不能完全无视那些污言秽语造成的伤害，但她唯一会的应对方法就是忍耐和装作毫不在意。但她渐渐知道了其实她并不是只有这两种选择，质疑也就一同诞生了。
冬日寒冷的早晨肯定不是什么思考问题的好场合，不知不觉间空中又飘起了零星小雪，一颗雪的碎粒落到卡洛琳的鼻头上，被体温迅速融化，连一点水珠也没有剩下，但那点凉意却留在了皮肤上。她再次打了个寒颤，跺了跺脚，抱着书包像其他人一样急匆匆地跑进建筑。
她混过了一个平静的早上，连文学课老师的两次抽问都没有破坏她的好心情。期间有几个两姐弟相熟的朋友来问过这两人请假的原因，她早在昨晚就下定决心守好旺达的秘密，找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倒也没有被怀疑。
我以后说不定也是一个谎言大师。
小姑娘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感，美滋滋地想。
但这种平静很快在午餐时间以一种决然的姿态被打破了。
学校的午餐供应一直是那样，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不好吃，她没怎么饿，只拿了披萨和橙汁，端着餐盘向最偏僻的角落走。金发女孩有些走神，两只眸色微微不同的眼睛也带上了几分茫然，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路，心里惦记的人和事皆不在学校这方寸地中。
她路过埃布尔这一桌的时候被喊住了。
“喂，怪胎！”
她顿了顿，但没有停下。
埃布尔有些恼怒了，按他的预想，卡洛琳此时应该怯怯地停下听他到底要说什么，就像往常一样。几个跟他关系好的朋友见他要发脾气了，嘻嘻哈哈伸出一只脚在过道试图绊倒没眼色的“怪胎”。
她看见了那只脚，捏紧了餐盘，打算装作若无其事地跨过去，却突然感觉到在嬉笑声中肩上被人猛推一把，她失去平衡扑倒在地，餐盘上的食物也全部翻到地板上。
餐盘和人体落地的闷响之后整个食堂都安静了，然后是笑声。
一个两个，渐渐呼应成一片。卡洛琳抬起头来，她被笑声笼罩了。好像所有人都在笑，嘴角上扬，眼睛微眯，但同样的表情她没感觉到一丝善意。伸手推她的人是笑得最大声的一个，他站到她面前，夸张地模仿着她摔倒时惊慌的表情。围了一圈的人都是他的朋友，仰角看去，这些人都像是传说中的瘦长鬼影，看不清面孔，但都带着狰狞的恶意围绕着她。积攒起的勇气渗进冰凉的地板，她的手也变凉了，这同样不是一个好场合，但那疑问再次跳到她的眼前。
……她有其他的选择么？
埃布尔看着卡洛琳低下头慢慢爬起来。他以为这姑娘哭出来了，心里不太自在，但自动把这归类为成就感。
然后他眼前一花。
某个他觉得可能已经哭得双眼通红的姑娘捏紧拳头，爬起来就给了他的同伴一下，大约是用尽全身力气，不光被打者痛呼一声弓着腰不敢置信，打人者也踉跄了一下。
埃布尔:“……”
埃布尔:“？？？”
是的，她有啊。
卡洛琳顶着众人见鬼一般的目光，努力学着某个人，眼神轻蔑，吐词清晰，一字一顿:“傻！叉！”
……
没有人想到这个案子会有如此戏剧化的发展。
通过交叉对比，加西亚在拂晓之前锁定了新的unsub，最终他们用一个流浪汉的证言为据从上头签下了搜查令。警官对此十分不满，但迫于压力只能派出一队警员协助。但……他们进入unsub的房间后却发现对方已经开枪自杀了，摩根简单确定死亡时间，发现死者的皮肤还温热，想来死亡时间并不长，而房间里只留下已经被清除所有记录的几个手机和电脑。
摩根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来把枪插回腰间，示意警员联系痕检。他对着电话说:“unsub确认死亡，自杀行为距离出警时间极近。而且所有联系工具都清除了记录……只能等技术人员试着还原了。”
他沉默了半响，不爽地拧着眉头。
“该死，还是来迟了。”
电话那头是瑞德，加西亚还有艾米丽，他们开着外连着摩根的通讯器，好知道现场情况，听见嫌疑人自杀的时候，三个人露出了各异的神情。
加西亚倒吸一口凉气，不安地在纸上写着一些无意义符号，艾米丽停下来了搅拌麦片的手，表情渐渐凝重。
他们解决的案子不少，但最担心这种凶手不明不白自杀的结局，少不了又扯出一些阴谋诡计。
最先开口的是瑞德:“有人在出警前就把消息就透露出去了？”
摩根说:“看样子没错。”
艾米丽叹了口气:“事发突然，知道出警行动的人只有我们，警长，签署搜查令的法官，还有接到任务的警员。”
而消息泄露者就藏在这些人中。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乐观的事。因为他们绕过警局去申请搜查令的行为已经让警长十分不满了，再告诉对方他的手下中有叛徒的存在，他想必会直接赶人。
但坏事重重中总算有一点好消息，摩根随后就在unsub家里发现了线索，顺藤摸瓜找到了对方犯案的证据。这无疑彻底洗掉了老默克多的嫌疑，警长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只好捏着鼻子写报告放人了。
马特这一两天跟着托尼安顿在酒店，不知道托尼是怎么跟负责人说的，竟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安排。瑞德和加西亚要签名时托尼套了话，又亲自走了一圈，勉勉强强相信了马特的说法，一个电话请来了工作费用高昂的律师，拖延了不少时间，也是帮了大忙。
男孩和他的父亲紧紧拥抱在一起。
这一幕让托尼忍不住抿了抿唇，他难得安静了几分钟，父子俩终于分开的时候他才漫不经心说了几句，戴上墨镜潇洒退场。
真凶是老默克多的初中同学。年幼时遭到的校园欺凌像是一片无法驱散的阴影，一直跟随他到成年。他总是无法在一个工作岗位呆很长时间，后面干脆就出来打散工赚钱，没有积蓄，没有朋友，没有恋人，偶然有一天他出门遇见了老默克多。
同样是被欺凌的人，对方却像是丝毫没受到影响，娶妻生子，拥有一份稳定工资的工作。他没理由地恨上了老默克多，在被刺激着犯下第一起案子后，他毫不犹豫地把所有罪行嫁祸给对方。
——这些都是侧写师们从记事本上写下的只言片语推断出来的。真正的凶手永远闭上了嘴，他做下这些事情时在想些什么已经无人能知了。
老默克多听完这些沉默了很久。讲述案情的时候，jj提议把马特带到大厅里坐一会，他拒绝了。年幼的男孩握紧了他父亲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他率先说:“爸爸，我们要回去了么？”
年长的男人回过神来，捏了捏儿子的手:“不，我们在这过完圣诞节再回去。”
“烟火表演？”
“烟火表演。”
纵使心里仍然不敢放松，但这对父子的交谈还是让侧写师们在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
摩根蹲在马特面前，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你做得很好，男子汉。”
马特张了张嘴，说:“……谢谢你。”
他知道这些人背后做了多少工作，这声谢谢甚至有些苍白无力。但他似乎也只能说这个了。
……
弗莱德这学期是第二次被请到学校。
在妻子去世前，女儿学校方面的事情也是由他负责。但他工作忙，更多时候都是把她带到学校托付给老师就行了，印象中的女儿总是低着头沉默地站在一个角落，从未惹过事。
这两次请家长间隔时间不长不短，但到底耽搁了他一些时间。第一次是和镇上的孩子逃课，第二次如果还是因为逃课，他就打算不允许女儿和那孩子交往了。校长在电话里说得含含糊糊，他下意识以为不是什么大事，结果大步流星走进办公室却看见身上带伤的女儿时他愣住了。
金发女孩低头站在办公桌前。
手掌有被擦破皮的痕迹，膝盖处流了血，已经止住，头发乱糟糟的，衣袖开了线。
另一边的男孩鼻子里塞了一团纸，正在仰着头止血，手腕上有抓痕。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两个孩子打了起来。
校长正板着脸教训两人，见家长来了，她扶了扶眼镜:“凯伦先生，您的女儿和同学在午餐间起了口角之后动手，给孩子们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鉴于这是她第二次被请家长，我想我有必要……”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弗莱德嘴角绷得紧紧的，打断了校长的话，“卡洛琳不可能会跟人打架。”
一旁还仰着头的男孩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他跟一个瘦弱的女孩打起来还受了伤，这事说起来过于丢面子，所以进了办公室之后一直一声不吭。但她的父亲说她不会打架？他流血的鼻子和隐隐作痛的肚子是他自己动的手么？？
弗莱德压根没看那男孩一眼，直直地盯着校长。
校长不怎么高兴地合上笔盖:“你的意思是要查监控么？”
他冷冰冰地说:“如果方便的话。”
“凯伦先生！”她呵责“事实就是您的女儿和别人打架，双方都受了伤，如果你一定……”
卡洛琳在进了办公室之后第一次开了口:“他们喊我怪胎，在我路过他们桌子的时候把我推倒在地上。”
两个大人都止住了嘴。
男孩迅速开口，都顾不得还没止住的鼻血:“我只是推了一下！你先打的人！”
校长瞪了男孩一眼，转向她，语气稍微缓和:“那你也不应该动手。”
卡洛琳又不说话了。她不敢抬头去看自己的父亲，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或者是需要向谁道歉。
但事情的结果跟她想的并不一样。男孩的家长在几分钟后也赶来了，了解事情经过后，双方家长压着孩子互相道了歉，校长做出了处罚，她又多了一篇检讨，然后就算完了。
弗莱德带卡洛琳去药店处理了伤口，他全程几乎没说几句话，跟平时貌似没什么差别，但卡洛琳就是觉得他在生气。
“你生气了么？”
卡洛琳处理完伤口，背着书包跟在弗莱德旁边，憋了半天还是发问了。
“没有。”
“可……”
“圣诞节我可能回不来了，我会提前一天把你送到莫莉家。”
“为什么？是因为我打架了么？”
“……不。”
“那可是圣诞节……”
“只是一个节日而已，我送你回去。”
这段对话结束于弗莱德拍板驾车送卡洛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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