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马蹄糕
坊间传闻，近几日将军府里住进来个江南的姑娘，这姑娘生的十分俊俏，眉眼像极了先前被满门抄斩的柳府家的大小姐柳凝。
集市上绯闻发源地——肉铺老板娘正在和豆腐西施闲唠，这一叽叽喳喳倒是引来了不少人参与。
肉铺老板娘拿着磨刀棒，情深至极之时甚至会挥舞两下：“你们可知，这个姑娘就是因为像极了柳凝才被接进将军府的。莫说习惯和举止，长相也有几分相似，这程少爷见了以为是柳凝转世，癔病一下子就好了。”
豆腐西施撩拨了一下头发应和道：“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女儿，竟是谁也没听说过这号人，就如同天上掉下来似的。”
“就是，这怪得很诶！”
“莫非是妖女不成？”
“怎么可能，估计是哪家的庶女平日不出来，今朝靠着自己和柳凝有些相像偷偷跑出来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
众人围绕在一起议论纷纷之际不知谁人喊了一声“市吏来了”，这一群热爱八卦的市民便像惊了的麻雀一哄而散，四处逃逸。
唯有一个穿着妥帖的小厮不慌不忙的走开，若你仔细看还能见到他侧兜儿鼓鼓囊囊的十分臃肿。
良久，他走到一个豪华气派的府邸前，熟练的敲开侧门走了进去。他一路小步，穿过一个又一个亭廊，终于到达了书房。
书房大门正开，阳光透过种植在门口的两颗海棠树照在男人的脸上，男人手拿一本书册坐在一个紫檀木椅上，时不时挥挥手，将桌上点的沉香拂向自己。
小厮低头：“侯爷，明起把账本带过来了。”
说罢他拿出侧兜里的账本双手奉上。
男人放下拿书的手接过账本：“哦？你这回怎去的这么久？”
面对他的疑问明起倒也不怕，一本正经的说道：“侯爷，明起路上听了一桩轶事便耽误了点时间。”
“何轶事？说来听听。”
男人一边用修长的手指翻着账本，一边兴致勃勃的听着小厮说话。
明起将自己在外听到的“江南姑娘”的传闻绘声绘色、一五一十的告诉给这一身黑边紫服带苏绣的男人，八卦属性一览无余。
语毕。
“这柳凝还没死绝呢，就有人惦记上将军府少爷夫人的位置了？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罢。”
“程执文这癔病好了？”
“回侯爷，听说是痊愈了。”
这男人掐了掐眉心，似乎是有些疲惫，临走之前剪断了未燃完的香。
……
将军府内。
尹洇儿坐在梳妆镜前用温水将肤蜡融化，然后小心翼翼的贴合到自己的脸上。
原本一张柔情似水的面容渐渐变成了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她虽无法做到完全相像，但可以做到神似。
她身着浅绿色罗裙，额中点缀着金黄色花钿，头上简简单单的扎了一只蓝色发簪。
这全都是照着柳凝平日里的打扮来的。
尹洇儿埋伏在柳府一年有余，每日跟在柳凝身边伺候，她的脾气秉性、行为习惯都被她记在了心里——不因别的，只因这是任务。
此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姑娘，少爷叫您前去吃早点，你可以收拾收拾准备过去了。”
一个年纪约十二三岁的侍女轻声说道。
“好，我这就过去。”
尹洇儿轻声叹了口气，随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
程执文喜鸟，在府里养了不少飞禽，甚至还有几只大孔雀。
尹洇儿跟在侍女的后边，看了眼正在开屏摇摇摆摆的肥孔雀觉得十分有趣，不禁停了下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鸟儿。
“姑娘，您这边儿请。”婢子在前面看着定下来赏鸟的尹洇儿说道。
尹洇儿碎步跟了上去，不敢放纵了自己，仍然保持着与柳凝类似的仪态。
这是一个铺着碧砖的阁院，清透的色泽显得整个院子清新自然，她还未踏进去就听见了清脆的鸟鸣声，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
婢子轻轻推开门领着尹洇儿缓步走进。
果然，这个院子里到处都是鸟，知名的或是叫不出名的都站在墙檐上嬉戏打闹。
程执文正在坐在饭桌前逗着一只不会说话的鹦鹉。
“少爷，尹姑娘来了。”侍女说完后便站到了角落里默不作声。
程执文一瞧见尹洇儿似是瞧见了亲娘一般，速速请她坐下，言语间百般讨好。
“尹姑娘……我叫你洇儿可否？这好像还显得亲切一些。”
尹洇儿有些应付的回答道：“公子怎么喊都好。”
程执文像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便宜一样，眉眼高兴的都要飞了起来，亲自用筷子给她布菜，不一会儿她的碗里就有了一座小山。
她凭借习惯用右手握住筷子，突然想起来什么后又默不作声的将筷子换到左手中。
“来，吃菜，早饭就要吃好！吃饱！这样一天才会有力气。”
尹洇儿看了眼盘子里的“小山”，颇为发愁。
不过这更让人发愁的还在后面。
说时迟那时快，程执文两手一拍，一个厨子就端着一盘糕点走了过来，一盘小巧精致的马蹄酥摆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程执文拉了拉自己的椅子靠近尹洇儿，说道：“洇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知道，怎会不知道，这不是她日日待在小厨房给柳凝做的马蹄酥吗？
“我猜你不知道，这是我们洛北的特产，马蹄糕。”
说罢他就将几个热乎乎晶莹剔透的糕点放进尹洇儿的盘子里。
尹洇儿看了眼程执文——这人眼中热情似火，又看了看盘子里圆润饱满的马蹄糕。
她镇定自若的用筷子夹起一块马蹄糕，盯了几秒，然后缓缓放入嘴中。
一口下去，马蹄夹馅溢了满嘴，清香甘甜。
尹洇儿嚼了两口便咽了下去，对着坐在身旁的程执文笑了起来。
“好吃，我还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紧接着，一块块马蹄糕又在她的盘子里堆成了小山。
“我就猜你愿意吃这个，特意叫厨子给你做了些，赶紧趁热吃。”
……
伴随着鸟鸣，侧院里传来了一阵轻呕声，索性这里清净并无下人走动，所以没有人听到。
一只雀儿落在尹洇儿的肩背上，叽叽喳喳似乎是在看热闹。
尹洇儿抱着一只恭桶，一根手指压着喉咙发出轻呕的声音。由于生理反应，她的眼睛也泛起了泪花，红彤彤的充满了血丝。
肠胃慢慢变空，直到她看见了自己吐出的马蹄糕才停止了动作。
“真是要死了。”尹洇儿呢喃道。
虽然吃的不少，但好在及时吐出来了，应该是没事儿的吧。
是的，她对马蹄过敏，只要吃了马蹄不过半个时辰身上就会起红疹，因此她才拼命的吐了出来。
柳凝格外喜欢马蹄糕，为了让自己更接近柳凝，她不得不这么做。
尹洇儿知道自己从南皇来到洛北应是凶多吉少，但闲来无事的时还是时常畅想一下等任务结束后回到南皇该是什么逍遥日子。
到时候她定要吃上十大碗米粉，喝上几罐金樱子酒，搂着自己的姐妹们满长街的转悠，照着自己的喜好买上十件八件的衣裙，不要绿色就要粉色红色。
这时，那只雀儿抖动了一下翅膀，伶俐的飞到了尹洇儿的脑袋上狠狠的啄了两下，似乎是想要啄醒她的这个白日大梦。
尹洇儿伸手弹了一下那雀儿的脑袋：“起开。”
小雀儿十分有眼色，觉得这个女人不好惹便乖乖巧巧的飞出了院子，飞出了将军府，飞向了更远的远方。
嗯？好像有点痒？
尹洇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火辣辣的一阵瘙痒。
她立即从小池塘边起身走到了卧室里，照镜子一看发现脖颈上起了一小层红色的疹子。
若是别人过敏第一反应定是敷药，但是尹洇儿别无选择，只能打开那厚重的脂粉像是刮腻子一般往脖颈上涂着，直到将红肿完全覆盖，远观看不出一点点破绽。
幸好洛北干燥，而且现在是秋天不易出汗，这妆还能持久一些。
……
“来人，快去衙门通知少爷！”管家正在前厅走来走去，看上去十分着急。
一个小厮匆匆忙忙跑了过来：“管家，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我脚程快，由我去吧。”
管家脱下帽子擦了擦汗涔涔的脑门儿。
“不知怎的魏侯爷突然传信儿要过来，自从少爷病了以后侯爷就很少过来走动，这回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说要来府里坐坐。”
小厮：“好嘞好嘞，我这就赶紧传信儿给少爷。”
午后，天色渐渐阴沉下来，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未过多久，一辆马车便停到了将军府门口，薄纱掩着窗口，若站在对面就能瞧见里头挺拔的身影。
顷刻，一小厮从车上跳了下来，站在雨中撑起一把红油纸伞，等待着车中主子起身。
魏临撩开珠帘露出一副不苟言笑的俊颜，先是高腰白靴着地，随后绫罗褐袍赫然在朦胧秋雨中出现。
一个带着王族气息的翩翩公子站于红色油纸伞之下，步履从容稳健，抬脚间未溅起一丁点儿雨水，只有衣角堪堪打湿，颜色比身前布料深了许多。
魏临站在将军府门外，嘴角上扬，冷笑一声。
“我今日倒要见识见识这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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