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贺峰低着头闭上眼，似是全身心都沉浸在留声机唱针下旋转倾泻而出的低沉乐曲里。
可他知道他没有。他忍不住揉起揪在一起的眉心，顾不得指尖微颤。
“荒谬……”
“多可笑……”
“你没发现她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你吗？”
“如果不是刻意展示，她根本不会注意到你瘦了多少，更不会注意到你换了什么香水……”
“哈，因为即便如此改变，她依旧觉得乏善可陈……”
“你难道不清楚吗？这种不确定性……你不是最清楚吗？”
“是她的一时兴起，还是你的有意迷惑……你不是最清楚吗？”
“你以为她真的会一心一意……”
……
“闭嘴！”
“你又能明白多少！”
他终究忍受不住，一向温润的声线混杂着失控的重音与火烧般的嘶哑。
突然一阵摩挲的沙沙声，丝滑的韵律终究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瑕疵，他干脆关掉留声机，瞳孔又深又重地死死凝视过去。手背的青筋暴起，不自觉抓握的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手下的黑胶唱片掰成碎块。
他胸中怒火蟠炙，勉强压下半寸却又化作熊熊烈焰，直烧得周身内外一片灼热。唯面部影在惨白的月色下，若凝固的石雕，冰冷而坚硬。
雅思这厢，正悠闲地斜躺在沙发上敷着面膜看着电视，心里已经默默地演完了一遍第二天去找贺峰和好的全部流程。
突然amelia一个电话打来。
“他们是不是分手了？”
这个电话很突然，好友一开口没头没尾的问题更是突然。雅思略思索了一会amelia问的是个什么，在对方忍不住就要再度开口时说：“……没有。”
“我这几天思来想去又做一个很重大的推理！”
雅思琢磨着究竟得是什么样的推理才配得上“很重大”这样让人肃然起敬的形容。
“那我洗耳恭听？”好友竟然为了回答她这方面的问题思来想去好几天，雅思心下感动之余却也不免生出些强烈的诡异感。
“很简单，她男朋友是个控制狂，在他把自己的形象控制到他满意之前，他不会跟你那朋友有任何进一步的发展。我觉得吧，他自己说不定还列了张计划表，关于他俩什么时候确定关系，什么时候接吻，什么时候更进一步，他肯定都早列好了时间和顺序。诶，说不定甚至什么时候说什么话都确定好了。”
真的在洗耳恭听的雅思：“……”
果然让人肃然起敬。雅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叹了出来，她问的直截了当：“你最近看了什么电影吗还是电视剧啊？”
amelia嘿嘿一笑：“是小说啦。”接着她又正色（雅思想象了一下，确信是正色）道：“但是我这个推理可是很自然很有依据的。”
雅思沉默不语，只在痛苦地思考她这个推理究竟是怎么和这两个词搭上边的。想也想不通，amelia实在兴致冲冲，又叫雅思复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所以啦，你看你那个朋友自己都这样说，你还没有意识到么？她对他的态度改变得也实在太快了点吧？你一点没感觉到不对劲么？讲道理，他们那个情况实在太合适搞点阴谋论了……”
雅思头疼了，最后也不知怎么挂的电话，只觉得自己白敷了一张面膜，原本定好的摘下面膜的时间被好友一通电话搅得乱成一团，不过倒也更坚定了打直球——跟贺峰把话说开的决心。
而还不等雅思去找贺峰，他竟是主动找上门来。
还带着一盒热烘烘的燕窝蛋挞。
对着情人那样温润又诚挚的眼神，这几日来的生疏冷淡都似初春冰雪，融了一片。
他的嘴角微勾，眸光莫测，声线依旧诚挚得令人心颤：“我不是不想早点……只是，jessica，我希望你是认真考虑过后，而不是一时情迷才做出的决定……”
“jessica，我很珍重你，不想这样占你的便宜。”
雅思愣愣地看住他，连心都被他这样的话语完全打动了，像是被什么微微揪起，有点酸涩，有点疼胀。
她只是没想过，自己会被他珍视到这种程度。
她放下了心底的那些莫名心思，把脸埋进了贺峰怀里，感受到他温热大掌沿着自己脊背轻抚的暖烫与他柔软嘴唇落在自己发间的湿润触感。
在圣诞假期即将到来之际，雅思却没法让自己开心起来。
雅思原本计划回港过圣诞以及新年，毕竟她今年的假期休的时间比以前要长些，更重要的是她已经物色好一家公司放出的名额有限的实习生岗位，前面的笔试都已通过，就等回港后走一个面试的过场。
但是在假期即将到来之际，她却被那家公司告知因他们自身的内部调整所以决定暂不招收实习生。
雅思没法不感到沮丧。她准备得那么认真，而且也和家人们近乎频繁地通了电话说过自己就要回去。最兴奋还属泰禾，每次通话的末尾，不知基于何种原因，康雅言和康雅瞳都让泰禾来跟她讲话，而他总是显得过于高兴，讲起话来絮絮叨叨，有时听起来还有点滑稽。
比如上次通话的最后，泰禾提起自己已经好久没和他一起在街角公园吃雪糕了，雅思哭笑不得，只道“大冬天的还吃那么凉啊？”。然后跟她从小玩到大的竹马这才反应过来，“啊啊”地结巴了一会，大抵是没想这么清楚，雅思听得直摇头，安慰他说可以一起去街角公园逛逛但是吃冰什么的就不予考虑了，泰禾又说学了新的魔术可以顺便展示给她看，雅思笑着答应后才挂断了这通电话。
可是现在这些都没法实现了。
不为实习，她回港就没那么必要了，况且假期留美还能参加参加学院里的什么项目。往好点想，反正再过半年她也毕业了，再过半年她就正式回港了。
她安慰好了家人，也尽量表现得安慰好了自己。可雅思还是烦躁得不行，不管她如何掩饰，贺峰还是一眼就看出发生了什么事。他赶到她的公寓，连大衣都没来得及脱，就温柔地将蜷缩在沙发上当鸵鸟的雅思抱在怀里。
贺峰什么都没有问，他只是不停地沿着她的背脊轻拍揉抚，任她把螓首埋进他的胸膛。他只静静地把雅思圈在自己的怀里，静静地陪着她，好似能体会到她的一切烦闷与伤感。
墙壁上的时钟指针滴滴答答走过一圈又一圈，至窗外天光昏暗之时，雅思才从贺峰怀里抬起头来，她的眼角微红眼睫挂泪，却故作轻松地挑眉，“他们说是内部调整……well，不可抗力嘛这也没办法，反正我不信我毕业后找不到比他们更好的公司。”
贺峰深如玄漆的眼睛似暗夜里的莹莹烛火，柔和而坚定地看着她，“ibelieveyou，mydear……andmylove”
即便贺峰已经不是第一回用这样的目光这样的语气来跟她讲话了，可雅思还是在这样放佛溢满了爱恋、包容、相信与热切的目光里脸红了，无数粉嫩的花枝自脸颊开向脖颈，玫瑰色的红晕如一泓柔波般静静流漾。
看起来动人又可口。
贺峰自然而然地低头，浅浅地吮吻着那片可爱的粉红色。
蜻蜓点水一般的连绵亲吻让雅思禁不住地轻颤了一下，但她没有拒绝，难耐的悸动在体内挣扎。她甚至鼓励性地将指尖探入情人乌黑的发间，沿着鬓角那层星星点点的银白摩挲。
她想到了什么，所以轻轻地笑了笑，喉管直至胸腔的微微震动连带起贺峰的落吻也浅浅地起伏。
“……虽然没得到这个机会，但是我假期留在这里，我们能呆在一起的时间就更长了。要说私心的话，我倒也觉得是件好事呢。”
若她没记错，若没有什么突然的变化，贺峰是不准备回去的。所以在接到这个令人沮丧的通知前，她在告诉他自己假期要回港时心中还不乏忐忑与不安，可那时是他反过来好言好语地安慰自己……不想这时也是他来安慰自己。
他怎么就能这么……雅思不禁哽咽了下，昏沉的思绪让她一时半会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这么好的情人。
可她完全地跌进他唇齿缠绵传递的温柔与爱恋里，没有注意到，正在解着自己衣扣的那个人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似的，手上微微一顿，含混的话音里酿满了织就梦境必需的美酒与蜜糖，“yeah……”
那天晚上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
说不痛是假的，但雅思所体会到的，最后还在留恋的，是完完全全的温柔与满足。贺峰的动作里全是爱意和怜惜，她深刻地记着他爱怜交缠的浓墨眼眸，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被他这样深深地爱着。
第二天醒来时，贺峰已经站在她的这半边，一边懒洋洋地理着袖口，一边慢悠悠地在雅思额上落下一吻，短暂的腻歪与温存过后就去了厨房给她准备早餐。
等雅思终于起身捡起床头柜上叠好的衣物穿上，贺峰则已经返回，颇为悠闲自得地看着她背过自己时，在窗帘泄露的晨光里舒展的身体线条和纤细长腿半明半暗地套上略修身的衣料的模样。
雅思匆匆穿好衣服，一回头正对上贺峰还未收回的意犹未尽的露骨眼神，羞涩之余也不由得心下甜蜜。她在他大手揽过自己的腰肢时说：“今天早点回来吧，我会烤个小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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