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海天成一色

在邱闻一霎时没影了后，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冷清和寂静。

        水澄捏了捏自己的丸子头，嘟起嘴吧来：“乌云，下次别告诉他那么快，邱闻老是毛毛躁躁的，就得让这家伙吃次瘪！对了，你怎么知道在海边的？”

        黑猫乌云舔了舔爪子，姿态优雅又慢条斯理：“因为我是吉祥物啊，这不是你俩背后天天说的么。”

        水澄竟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声附和道：“特事处吉祥物之威，恐怖如斯！”

        乌云甩了甩尾巴，安静地趴在了沙发上。

        不一会儿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黑猫睡着了。

        白狩跟林雀此时确实在海边。

        从邱闻手中脱逃之后，白狩不敢再在那附近呆着，就带着林雀紧赶慢赶地跑了起来。

        因为对夏城不熟，两人只能没头苍蝇一样见路就跑，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才发觉已经跑到了东海的边上来。

        夜色渐渐染上天幕，鸽灰色云翳层叠着绘成自然奇绝的画卷。夕阳的大片余晖随着海水的涨潮而落下地平线，只余下半盏孤灯大小映出的一豆光来，想必片刻后也要消散。

        天黑了。

        海浪折叠成水的波涛，一次又一次涌上岸边。砂砾在浸泡与退水之间反复循环，几块垒起的石头贴近海涯，于是一拍又一拍的浪撞碎在石头的壁垒上，退却时卷集起白色的泡沫，铺满整个水面。

        此时，两个孤单的身影正坐在石壁顶上。

        为了一路好逃不惹人注意，白狩又变成了少年模样。他静默地坐在石头上，两台长腿耷拉下来，口鼻中嗅着与青云山截然不同的大海的味道。

        海风徐徐吹来，少年细碎的头发扬起，丹凤眼中是难得的平静。

        他轻轻点了点落在肩头的小黑鸟，望向远方：“林雀，这就是大海。”

        林雀细弱的脚爪稳稳抓着少年的衣襟，她眼睛晶亮，忽地扇起翅膀向外飞去，穿过濛濛湿润的水雾，于海天之间自在地翱翔。

        这就是大海啊，是山的那边的那边的那边的风景。

        林雀喜悦的几乎要嘹亮地叫喊出来，可惜她只是一只小鸟，再大的声响也不过叽叽喳喳的雀鸣，甫一出口就被海风淹没在了偌大的空间里。

        她也不恼，依旧是快乐得很。

        盘旋了一会儿后，林雀又落回了白狩的肩头。她抖了抖浑身的羽毛，附着在鸟羽上的小水珠就四散开来，洒了白狩一脸。

        白狩淡定地抹掉了脸上的水渍，而后从怀里一掏，变戏法似地拿出一个苹果来，递到林雀边上笑意盈盈：“饿了吧？给你吃苹果。”

        林雀喜出望外：“哎呀，哪来的苹果啊？”

        红色的苹果并不算大，许是放的时间有些久了，表皮上皱起巴巴的纹路来。这正是那个醉酒老大爷家的，最后逃走的时候，白狩顺手拿走了桌子上果盘里的一个苹果。

        他将苹果揣在兜里，直到觉得安全了，这才拿了出来。

        林雀很开心，她有的吃了，又看到了一直渴望的大海，虽然还没有吃到红豆饼，但眼下的一切已经让小雀鸟很是满足了。

        于是在林雀的坚持下，白狩将苹果掰成了两半，一鸟一狐认真且愉快地吃了起来。

        “呐，狗子，咱们接下来去哪里找你姑奶奶呢？”林雀边吃边歪过头看向白狩。

        然而白狩却罕见地没有回应，他口中嚼着苹果，心里一阵苦涩。

        他又何尝不想立时便找到亲人呢？可是，现在发生了一件令人很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姑奶奶的家，找不到了。

        白狩从小便是生活在青云山上，他从未来过夏城。而所谓的姑奶奶的消息和住址，也是在遥远的记忆里，自己还是只小小的狐狸时，父亲所说的。

        后来的某一天，父亲就消失了，白狩就此成为一个孤儿。

        在父亲失踪之后，孤苦的小狐狸曾经疯了似地在山上到处去找，父亲没有找到，却意外在山顶上捡到了一个奇怪的黑色的石头蛋。

        那石头蛋黑乎乎的，上面散发着温温的触感，让人触之即暖。

        白狩把它当成宝，每天揣在怀里，害怕和委屈的时候，就向着石头蛋说话。

        然后一个满月的夜晚，石头蛋毫无预兆地碎裂开来，里面飞出一只浑身黑黝黝的会说话的奇怪小雀鸟。

        这只小鸟，就是林雀。

        在和林雀相依为命的日子里，白狩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而当他终于来到夏城，却悚然发觉，父亲当初留下的姑奶奶的住址，已经是两百年前的地址了。

        人间苍黄，对妖来说短暂的二百年，红尘却已经是沧海桑田。

        夏城已经变了。

        住在这里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一代又一代，那些街区胡同的名字，也早已变了模样。

        姑奶奶的家，找不到了。

        而进入小区老大爷家偷食物吃，实在是白狩无奈之下的举动。他不知该如何把找不到地址这个糟糕的消息告诉满心欢喜的林雀，只能咬着牙带她东奔西走。

        感受到身侧林雀的视线，白狩有些慌乱。

        他看着面前茫茫无边际的大海，声音里满是不确定地试探：“如果，如果咱们找不到姑奶奶了，你是想留在夏城还是回青云山？”

        林雀歪着头左右转了转眼睛，拍打着翅膀飞上白狩的脑袋上，清脆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啊，都可以啊，只要和你一起，在哪里我都行。”

        她说的轻描淡写，没有丝毫的犹豫。

        白狩缓缓舒出一口气，心内的巨石终于坠地，嘴角不自觉地浮上笑意：“嗯，咱们一起，慢慢去找姑奶奶吧。”

        月亮圆满如玉盘，倾泻下一斛斛银色砂砾样的月光，朦朦胧胧地飘袅在海面上，随着潮起潮落碎成斑驳，闪着亮晶晶的喜悦。

        只是，这份美好很快就要被打破。

        月色里显出一个被拉长的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小贼，可算找到你了！”一声厉喝从白狩和林雀的身后传来。

        邱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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