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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一四八、沆瀣相辱


大殿里倏然响起悠扬的吟唱:

        音色纯粹,音域宽广,

        高音清越,低音醇厚,

        字吐如珠,声啭若水,

        飘渺如流云拂月,起伏若夜风惊雪。

        歌者所唱仅是简单的音节,无一词,无一句,但绝美的天籁之声杳杳旋浮于众人的嘈杂之上,只片刻,殿中诸席便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荣公子眸光一亮,并不急于寻找声音之源,反倒极为享受地阖眸聆听。

        柳轻也是含笑垂眸,侧耳凝听。

        虽只单字咏唱,优美的嗓音却回旋升降,流畅延绵,一音之起变幻万千:似秋风戏叶,倏进忽退,如寒萍逐水,骤起乍落。

        令人浑然不觉枯燥,只感心幽意远荡气回肠。

        正沉浸于这如诗如梦之境,忽听琤然一声玉击之音,仿若叩在每个人的心旌之上,直令人心扉一颤。

        紧接着,清婉美妙的歌声响起: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歌声之中,柴耀廷带来的那名清婉丽人自大殿角落之中袅袅而来:

        纤步凌波,霓裳生辉,满殿明光仿佛瞬间便笼到她的身上。

        柔荑莹莹曼握玉板,素指纤纤轻挥玉杵。

        玉声琮琮,歌声幽妙,令人如临玉宇,如登仙寰。

        她清歌漫步,绕场一周,仙姿月貌勾魂摄魄,却是神圣端庄令人不敢生出一丝冒犯之想。

        一曲终了,正回至大殿中央,盈盈一礼,低眉不语。

        众声鸦雀,只觉余音绕梁,如闻仙音入耳,似见神女临凡,声尽意远,回味深长。

        隔了片刻,那神仙一般的女子才低声轻语道:“柴王府侍婢芷馨,多承雅听。”

        荣公子这才缓缓启眸,吟道:“苦调凄金石,清音入杳冥。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

        他含笑点首道:“唱得好,名字好,人也好。”

        他侧过脸向着柴耀廷笑了笑道:“到底是王府格局,非同俗品。”

        柴耀廷在座上欠身道:“荣公子谬赞,聊博一笑,不足挂齿。”

        这时间,已有侍女捧篮上前请花,荣公子含笑将桌上剩的两支宫花全都掷入篮中。

        江染霞悄声低语道:“这个荣公子倒还是蛮识货的嘛。”又忍不住觑了一眼芷馨道:“这个江州公子人品是一塌糊涂,格调倒还算高雅。”

        柳轻笑了笑道:“柴家毕竟不是市井俗流,眼光境界自然不同。”

        说着话,请花的侍女已捧篮走来,乐宁侯见荣公子喜欢,也忙把自己桌上剩的一支宫花投入篮中。

        顺次下来是柴耀廷,他自矜身份,虽然桌上还剩两支宫花,却只投了一支。

        侍女再捧篮到柳轻席前,他仍是摆手不投。

        其余席上之人,或真心喜欢、或看尊席上的颜色行事、或碍着柴王府的面子,也都纷纷投了。

        最终,礼官唱花:芷馨得花一十九支。

        剩下的宫花已不足以改变首位排名,今年显然又是漕帮的嫣萝蝉联花神。

        芷馨听了花数,倒是容色淡定无改,仍旧恭谨行礼,从容退回柴耀廷身后。

        江染霞惋惜地小声道:“可惜了这般仙品,竟会败给那妖艳俗物,真真是焚琴煮鹤!”

        柳轻一笑,正要安慰她,忽听斜对面万宇麒阴阳怪气地冷笑道:“听云公子还真是眼高于顶,这宫花是长在桌子上了么?不知道什么样的神女仙媛才能得这一支?”

        他一晚上对着柳轻早就憋着找茬的心思,之前嫣萝舞罢,柳轻一花不掷,他更是一肚子不痛快,不过碍着是自己的婢女,不好多说什么,如今见柳轻也不给芷馨掷花,虽然窃喜自己人夺魁,却也正找到机会挑事。

        他早看出柴耀廷与柳轻之间刻意的冷淡,暗度二人必有龃龉,便要趁机拿话挑拨。

        柳轻懒得答话,只作不闻。

        乐宁侯闻言也才发现柳轻桌上的宫花竟一支未动,不禁好奇,含笑问道:“难道今日的佳丽竟无一人能得听云公子青眼?”

        他这么一问,荣公子也是颇带玩味地看了过来。

        乐宁侯开口相询,柳轻不得不答,他起身揖手道:“侯爷切莫误会,非是在下傲慢无礼,实因众位淑媛皆是才貌俱佳,而宫花只有三支,若贸然投之,难免厚此薄彼,故而才留花不掷。”

        他这一番话不卑不亢,既照顾了在场所有人的面子,也不落自己的风度气魄。

        他人品本就出众,又兼这话里全是体贴顾惜之词,那些没有夺魁的婢妾们自然心生感激,话音未落,数十双美目不约而同地悄然娇睇,连柴耀廷身后的芷馨也烟眸微转,偷觑了他一眼。

        乐宁侯听言释然点首,赞道:“原来如此,想不到听云公子是这般惜花护花之人!”

        他摆手笑道:“坐坐坐,切勿拘礼。”

        柳轻告坐,正要弯身落座,只听霍诤突然冷笑开口道:“都说听云公子视天下女子为粪土,连江南第一美女洛霜都看不上眼,身边从无女子相伴,今日能陪侍在侧的婢女想必大有过人之处,说不定唯有她才配得上听云公子的三支宫花吧?”

        当初霍诤携妻前去求救,却遭柳轻拒之门外,结果眼睁睁看着爱妻油尽灯枯死在怀中,他固然记恨毒掌帮的杀妻之仇,但又岂会对柳轻的见死不救毫无怨怼?

        今日狭路相逢,本就勾起旧恨,又见柳轻与江染霞谈笑之间眉目含情,对比自己夜夜寒衾孤枕借酒浇愁,更添了几分新仇。

        不承想万宇麒竟与柳轻处处针锋相对,而柴耀廷也似与之嫌隙不浅,霍诤知道论武功自己绝不是对手,论势力金刀门也不能奈何锦曦岛,有心要借机折辱柳轻以泄心头之愤,故而见万宇麒一击无果,便将矛头转向江染霞——他看得出柳轻在意这个女人,才故意要拖她下场。

        有了嫣萝之妖媚、芷馨之清雅,他不信这女子的才艺还能高明出多少,况且,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单在姿色上这女子已是输了一大截,就算退一万步说,她真的才艺绝佳,席面上也没有足够的花可掷,他便正可以趁此极尽羞辱,令柳轻颜面扫地。

        之所以要带上洛霜一句,也是霍诤心机深沉,知道万宇麒垂涎洛霜已久,屡屡遭拒,故意要激怒他,好让他冲在前面挑头。

        果然,万宇麒眸中妒火一炽,冷笑道:“霍少主说得是,这‘万花不入眼’的听云公子连逃命都要时刻带在身边的女人,想必大有过人之处,不如今日借着侯爷的眼福,让咱们这些凡夫俗子也见见世面。”

        柳轻任凭这二人一搭一唱,只是恍若未闻从容就座,只字不答。

        他充耳不闻,别人可是听得真切,一时间满殿的目光都投向了江染霞,就连荣公子也略带探究地看向她。

        柳轻生怕那丫头沉不住气,正要转眸安抚,却听得乐宁侯笑唤道:“听云公子。”

        他不好失礼,只得回过头去,再度起身揖手。

        “坐坐坐,这是私宴,不必如此多礼,只管坐着说话。”

        乐宁侯倒是十分客气,抬手虚按,示意柳轻落座,待他身形坐定拱手相对,才笑道:“这位姑娘有何才艺,可否不吝一展?”

        柳轻忙道:“让侯爷见笑了,在下本是路经此地,仰慕侯爷雅望,方才递帖拜会,并不知有这品花大会的盛事,故而也没有带什么会才艺的婢女前来斗花。”

        乐宁侯已是被吊上了胃口,哪里肯信?含笑摆手道:“诶!公子何必过谦?我们这里无非是图个热闹,虽没有提前准备,但不拘歌舞器乐,来上这么一小段助助兴,放心,荣公子和本侯也不会让这位姑娘白辛苦的。”

        柳轻歉然一笑,又拱了拱手道:“恐怕要让荣公子和侯爷失望了,她并不会这些歌舞器乐之技。”

        一方面是知道那丫头真的不会歌舞,另一方面,即使她会,柳轻也不愿让她在这些男人龌龊猥琐的目光下被亵渎取乐。

        乐宁侯见他这般说,不由露出失望之色。

        忽听一人扬声道:“大家不要强人所难嘛!”

        众人循声转眸,只见雷浩天嘿嘿一笑,别有意味地接着道:“歌舞器乐都不会,还能让江湖第一佳公子欲罢不能,想必这位姑娘的好处唯有听云公子一人可享,不便说与我等知道。”

        在座的都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岂听不出来他意指江染霞是因床笫功夫了得方才令柳轻迷恋?

        一干人的色目淫光皆不怀好意地瞟向江染霞。

        万宇麒闻言放肆大笑,霍诤亦无声哂笑,雷浩天则是低声浪笑,还有几个不明就里的也附和陪笑。

        柳轻心头怒焰蹿天,反手握上腰间玉箫——他们可以刁难他、取笑他、甚至羞辱他,这些他都可以忍,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这般亵渎侮辱自己心尖上的人儿!

        就在柳轻怒意方生的一瞬间,忽然感觉一只小手儿在自己肩上一按,他转眸望去,江染霞已是缓缓站起身来从桌子后面绕了出去。

        柳轻没有阻止:他从那双水眸之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炽烈怒火,知道这丫头动了真怒。

        他悄悄握紧玉箫——对面三家已是沆瀣一气存心要他难堪,身边还有个尚未发难的柴耀廷,只怕居心亦是不善,今日之事十有八九难得善局,索性由着那丫头出去闹一场出气!

        以江染霞的口角定不会败阵,对面虽然人众,但凭武功他还不放在眼里,只要小心护住那丫头便好。

        江染霞脚步沉稳地迎着那满是恶意的笑声和目光走上前,在大殿中央站定身子,挨个扫过三个居心险恶的男人,无声地蔑然一笑。

        就在他们各自一愣的瞬间,她从容地转过身,向着乐宁侯端庄大方地施了一礼,朗声道:“侯爷容禀:我家公子仰慕侯爷风采,特地投帖拜见,虽不曾带斗花婢女,但初次拜访岂可空手而来?故而略备薄礼聊表寸心。”

        此言一出,别人倒没什么,柳轻却是一怔:他们本就是过来蒙混充数的,自然什么都没带,若说值钱的,也就身上还有数千两银票,但这也不可能拿出来当礼物送给乐宁侯呀?

        他心知这鬼丫头慧黠多谋,倒忍不住好奇她准备翻什么花样,怒火居然一偃,反沉下气来默不作声地凝神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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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诗经·国风·陈风·月出》

        苦调凄金石,清音入杳冥。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

        唐,钱起,《省试湘灵鼓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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